“王爷……王爷不可!”
“王爷不可如此鲁莽啊!”
午夜,萧崇叙一脸肃杀,一袭玄色外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无比凌厉的气息,进宫闯入了这坤宁宫内。
外头侍女护卫一迭声地奉劝阻拦,却皆是阻挡不住。
在萧崇叙随手将两位上来阻挡自己的护卫,一肘推出数米远。
二人跌在地下嘴里发出“哎呦哎呦”的呼喊,满脸的痛苦的站不起来之后,更是没人敢阻他了。
萧崇叙如入无人之境,来到皇后娘娘殿内之时,季后已经被这不大不小的喧闹声吵了起来。
因着心里有对此事有数,季后早有预料崇王会发作一番,可是仍未有想到会这样不管不顾深更半夜前来。
想到如此,季后神情也十分不悦。
皇后娘娘年逾四十,原本一向雍容华贵的做派,在此时或许是因为萧崇叙来的突然,她也未有来得及细细收拾,此时只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褪去梳妆的面庞,不如往日艳丽,哪怕平日里保养得当,眼角在烛光下也能瞧出些细纹。
“崇王深夜造访!到底所谓何事啊?”季后面沉如水,眉宇间尽显皇后威严。
这话语气低沉,季后边说,眼睛却是又往殿外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
她身旁的大宫女立刻十分有眼色地款款而出,到了殿外悄声指使将那被打伤的两位护卫带走,连带着坤宁宫殿内的门也被关上。
到底是亲母子,即使因着什么事闹得不甚愉快,心里拧着疙瘩,如今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崇王也是摆着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身后门被关上,他立在殿内,望着他的母亲,声音无甚起伏,却字句清晰地说道:“把小九还给我。”
他竟连一声母后都不相称,连该行的礼数也不行,不识规矩地,这样对季后说话。
“放肆!”
季后手掌往桌上一拍,未施粉黛的脸上瞬间因为愤怒而浮现了一层薄红,她秀眉紧蹙,在额间形成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褶。
其余宫女太监皆是被吓得两股战战,季家嫡女与惠帝做了二三十载夫妻,纵然惠帝对其百般忌惮,却能十年如一日地稳稳牢居这后位,岂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在季家这种世家大族里培养出来送入宫里的女人,皆是要有几分手段,能够下得去狠手的。
萧崇叙却还是直挺挺地站立在那里,目光毫无遮拦,毫无敬畏地望着她。
“把小九还给我。”
如果说刚才季后心里还有几分夺取幼子心爱之物的愧意,于是哪怕他做出如此不知深浅的鲁莽举动也愿意为他遮掩,现下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彻底点燃了怒火。
“孽子!”季后怒而站起,控制不住地扬手就朝萧崇叙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她怒不可遏地言道:“我看你是被一个男人勾掉了魂,得了失心疯了!夜闯我这坤宁宫,你可还有半点礼数,眼里可有半点尊卑!此前叫人教与你的为了一个男人全然抛到了脑后是不是!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
“如今局势,你哥哥在那风口浪尖上,瞧着是站在那处了,实则摇摇欲坠!手里军权遗诏一样都未得回,好容易将那小九下了狱想要寻出些遗诏的踪迹,你倒好一声招呼不打将人带走,只管圈养在你崇王府的后宅里头,满脑子想着一些情情爱爱!你还知不知道,你从山上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要与本宫与你兄长,都翻脸不成!”
声声厉喝,伴随着那扇在萧崇叙脸上的一巴掌,终于使得萧崇叙脸上的神情出现了裂痕。
萧崇叙脸被打得偏过去,季后在此气头上,手下没留情,萧崇叙如何武艺高强也是肉体凡胎,脸上迅速肿起,隐约显出一个巴掌印。
他愣怔一瞬,好似反应不过来,半晌儿才发觉出来疼一样。
自幼时至今,这是他头一回挨到长辈的责打,在渡空山上时,被太青大师放养,加之性子冷清,自律克己地远超常人,又成长得不偏不移,于是从未有得过什么责罚。
季后是个狠得下心的女人,可饶是如此,看到崇王脸上骤起的红肿,也不由有几分心颤。
萧崇叙被打得偏过头去,此时缓缓地转回。
迎上崇王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季后竟下意识地避了一瞬,分明萧崇叙那双眼里连半点儿受伤委屈都未有展现。
萧崇叙望着他的母亲,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弯了膝盖,跪了下来。
他无比认真地,一丝不苟地行了全礼。
这是他十四岁那一年因为不识礼数冲撞了惠帝,而后季后勒令内务府派人来教授崇王,一步一步重习的。
萧崇叙那时候还不懂为何自己见自己的父母兄长之前都还要行一段礼,而且还都不一样,好在他还是大瀛位份尊贵的皇子,需要他行礼的也不过几人。
“求皇后娘娘,把小九还给我。”
季后目光垂落在萧崇叙跪伏在地的背脊上,萧崇叙幼时襁褓里的模样她已经记不真切,而后数年前少年萧崇叙身体正在抽条,挺拔的身体远远望去还有着少年时期惯有的单薄,可如今的萧崇叙已经寻不到半点儿单薄的影子了。
她的陌生的孩子已经脱胎换骨地长大。
季后垂在身侧的手不由颤抖,手掌因为刚才过于用力,这时候微微有些发麻。
她到底是被这一声“皇后娘娘”伤到,此前为让萧崇叙称自己为母后,也是经过数回的纠正。
季后胸口剧烈地起伏一瞬,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想挽回一些什么一样,克制着自己的语调:“若是叙儿当真好此道,我自当为叙儿挑拣些底子干净的送到你崇王府的后宅里去,我儿清苦多年,如今这么一点欢愉我自不忍剥夺。”
“可是……可是那小九实在是不行!”
“你明知道他是怎样凶残的一把无骨刃。”她大口喘着气,情绪已然不稳:“那孩子心性难测,实非良人啊!离王这样的思虑周全的人,都折在他的手里,数十朝官一夜之间,他说杀便杀了,那屋的血腥味至如今都散不干净,梁昱衍与他主仆相伴多年,如今下落不明,你焉知在他手里到底是死是活?他这样的一把凶残无人性的无骨刃,你却容他在你塌旁安睡,你叫为娘如何能够安得下心啊!?”
“是为我安不下心,还是为了哥哥?”跪在地上的萧崇叙突得出声,“十九年来,我在渡空山上,您一回都没来看我,可自从哥哥出事,您不顾山路跋涉,三上渡空山。”
“您总说我与哥哥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该是互相帮衬,可是哥哥想要皇位,您殚精竭虑,千方百计也要助他。”
“可于我而言,良田宅院,权势地位我皆无所图求,只唯愿身侧能有小九相伴,您却百般阻我。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说到了我和哥哥这里,便只有哥哥能在您掌心里头,得您偏爱,你张手见他,便再瞧不见背后头的我了?”
这一句句话恍若冷鞭直冲季后心扉而来,她错愕而又难以置信的望着萧崇叙,她原以为萧崇叙此前表现得闷声不吭,甚至在自己面前多番闹脾气,不愿听及那些要他与兄长睦好的话,不过是自小养成的孤僻性子,跟谁都是如此不愿亲近的姿态。
未曾想,他竟在心里头这么暗自计较过,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头恐怕是从山上下来时就已然是伤了心了。
季节后终于恍惚念道,纵然心里头对二子怀有亏欠,决心补偿,却还是不免多有疏漏。
她怨怪萧崇叙性冷,难捂热的一颗心,却没有想过自己一碗水根本就未有过端平的时候,也难怪萧崇叙在自己面前对兄长多有抵触。
此时,季后再抬眼看萧崇叙脸上的巴掌印,再是绷不住那一张脸,似乎是想抬手摸一摸,却抬到半空像触了疼一样收回了手,蓦然红了眼眶子。
“是……是我这个当娘的做事不周,我……”季后声调变得不稳。
“我那日并非是与皇兄故意作对争吵,我已经答应他会带小九取来遗诏相助。”萧崇叙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心灰意冷:“五年前我回宫贺寿,我曾向您求要带一人上山,那御膳房的小圆脸儿正是小九所扮,您也说过,我从未张口向您讨要过什么,只这么一次,既当初应允了我,如今也莫要食言,将小九还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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