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衍原本应该发火的,这奴才竟然敢叫他等着自己,可是那句“我这张脸只能叫主子瞧”萦绕在耳旁,莫名的,梁昱衍愣是胸前聚不起半点儿怒意了。
小九或许是很期待同梁昱衍一同出府,因此动作确实很快,片刻便腿脚轻便利落地跑到了梁昱衍跟前。
“婆婆妈妈!”梁昱衍嘀咕一声。
他手里扇子一甩,步入轿辇,胡钥与小九各侍一侧。
轿子行进到集市里,梁昱衍下了轿。
虽然天气寒冷,这里到底是京城,大街小巷里还是热闹非凡。
小九原本走在梁昱衍后头,却不知怎么越贴越近。
甚至不小心还踩到了梁昱衍的鞋,梁昱衍猛地转头,刚要怒斥,却见小九一把抓住了梁昱衍的衣袖,眼珠子乱转,磕磕绊绊说道:“好多…好多人。”
那眼神里竟然是有几分不安,梁昱衍把小九的手从自己锦袖上甩开,语气不悦:“这么大了,你还怕自己跟丢了不成?你自己看看你把我的鞋都踩脏了!”
梁昱衍这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心里怀疑,小九在临渊营的标价有水头。
一路走来,梁昱衍手里已经买了许多街上小摊贩卖的小玩意儿,这时候手里正拿着,转身却看见那小九落在他们身后一大截,头伸得跟长鹅似的,在看那被人群包围着的表演杂耍的。
回去的路上,侯府一行人都默不吭声。
一路上只闻,梁昱衍责备小九的声音,小九戴着面具行在轿旁,看不见神情,脑袋耷拉得跟豆芽菜一样。
梁昱衍买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有好些都是他早就见识过,玩过的。
看小九从他下了轿子,眼睛就粘在上面,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梁昱衍随手赏给了他一个自己玩腻了的小鼓。
自那起,小九便与胡钥常侍梁昱衍身侧出行。
小九渐渐胆子大了些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京城卖着糖葫芦,手捏泥人,刷杂耍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时常会出现一个身骨挺拔的半大少年,身穿着墨绿的袍子,戴着一张金属面具,肩颈上盘卧着一条碧眼儿白毛猫。
一开始的时候只静静观察着什么,步履紧张而克制,到后来便有了几分悠然自若。
小九这时候才总算觉出几分从临渊营出来的好,怪不得那些前辈每次做完活,都要换张脸来这热闹地儿享乐一番。
每次回侯府之前,他都会买一串糖葫芦。
这种又甜又圆的东西,咬进嘴里,能一路甜到嗓子眼儿。
那段时间,小九频繁地出府。
直到梁昱衍有次使唤他,没见着人,大发雷霆,小九挨了一顿罚之后,才收敛了些。
春节过后,天气回暖,梁昱衍却还是没有改掉要小九暖床的习惯。
这日梁昱衍看望见小九身姿灵巧地爬上了树,去接那只自己爬上去却不敢下来的蠢猫。
只见小九胳膊伸出来,叫那猫踩着自己的手臂爬上了肩头,而后小九动作利落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以后不要自己一只猫爬上去了。”
“是不是害怕呀?”
“你看你身上都沾上叶子了……”
梁昱衍不是第一次听到小九跟那只猫细声细语地说话。
他没有想到小九会和这养不熟的猫变得这样要好,几次生过要将猫丢出去的心思,可是眼看小九已经与这畜生有了感情,而且小九多次向他讨要自己的原相脸,他都置之不理,留那猫在小九身边做个伴,也算是留小九在侯府里的一份慰藉,况且那猫最初还是他自己叫胡钥送到小九那里去的。
梁昱衍眼瞧着小九的白皙修长的手指从那猫的脑袋一路摸到屁股,那猫还撒欢一样对着他露出了肚皮。
“小九!过来!”梁昱衍忍不住沉下来脸。
小九闻声,拍了拍手上的猫毛,进了书房。
“怎么了,主子有何吩咐?”
梁昱衍目光嫌弃地看着沾了一身猫毛的小九:“晚上冲干净再来我屋里。”
小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低声应了一声是。
而这日晚上,不知是因为天气回暖还是白日过累了的缘故。
面对着不再冰凉的被窝,睡在梁昱衍脚头横着给他暖脚的小九,竟然头一回失误,在他屋里头睡着了,没在半夜该离去的时候起来。
梁昱衍在初春这夜发了梦。
梦到小九的声音一直回响耳侧“我能摸摸你吗?”
“叫我摸摸你吧。”
明明是那小九经常要摸那只碧眼儿猫前常说的话,不知为何的却叫梁昱衍身子发热起来,随着那不断重复的,温柔的话音。
只感觉那捂着自己双脚的小九,手不老实地从自己的脚面摸到了脚踝,竟一路还往上顺着小腿肚到大腿……
“啊……”梁昱衍一声惊叫,浑身大汗地从梦里惊醒。
他动作太猛,因为脚一直被小九捂着,一不小心踹上了小九肚子,小九也陡然被惊醒。
梁昱衍从床上坐来,面色大变,他感觉到自己床铺有几分湿热,便以为是自己尿了裤子。
当下立即涨红了脸,怕被察觉,色厉内荏地叫小九滚下自己的床。
“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我同床歇息!还不赶紧滚下去。”
小九也不知自己怎么睡糊涂了,眼看窗外竟已天色大亮,连忙赔着罪,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起来,赤裸着半身,找自己的衣服往身上穿。
胡钥听到响动,前来询问之时,正撞见小九衣衫不整地从梁昱衍的里卧,脚步慌乱地出来。
那是梁昱衍,第一次梦遗。
小九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自那年以后,梁昱衍再没叫自己进他屋为他暖过床。
那一年的深春,梁昱衍得了令,与皇家贵子一同入太学。
这样的恩典,侯府也颇为重视。
梁昱衍进宫学习,能带的伴读只有一位。
小九原以为他会带胡钥去,却没想到临到最后,梁昱衍要带的竟是自己。
这是千载难逢的,可研书习字的机会,更何况授业先生还是太学里鼎鼎有名的大家。
小九那夜十分欣喜,拿到了自己的名帖,是梁小侯爷给他找人拟的名字,叫做梁久久。
因为小侯爷说既然要随他入宫做伴读,还是要有一个像样点的名字。
这时候的小九已经为了方便侍候梁昱衍从后头的下人院挪到了小侯爷主室的东侧暖房。
梁昱衍夜半隔着窗,便见小九双手将那只猫举起来转了一圈,而那刚给他拟了名字的名帖,薄薄一张正摊开在他旁边的桌案上。
元初四年。
梁昱衍携梁久久入宫。
梁昱衍再是如何能在京城世家子弟里横行霸道,见了皇家子嗣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而且太学里的先生严格,使得正在贪玩年岁里的梁昱衍苦不堪言。
好在他身边还有小九可以指使。
小九此前没有基础,后来能勉强跟上全赖夜里苦读研习,而且梁昱衍许多课业不做,全都甩给他去。
原本还惊于他叫自己随他入太学做伴读的缘由,这时候却见他屡次把先生布置下来的东西丢给他做,他却带胡钥出去耍玩。
小九头脑伶俐,模仿梁昱衍的字叫谁也摘不出来差错。
可是课后作业能应付,课上先生点了梁昱衍起来答题,他却答不出来,时间长了难免露了馅。
这些皇家贵子,世家少爷即便是答错了题,挨罚的也都是伴读,是伴读失职,未能行使督促之能。
为此,小九那日被先生罚了十五戒尺,掌了手心。
小九手心被打得通红肿胀起来,因此也没法再为梁昱衍侍菜。
时至夏日,梁昱衍桌前一席菜肴,胡钥在旁边为他侍候,他却心不在焉,眼神屡次飘向小九垂在身侧的手上。
从那处往上瞄,却看见小九眼睛正望着自己桌前,落在桌上的荔枝冰膏水上。
这物是小九没尝过见过的稀罕物。
梁昱衍突然出声道:“下去吧。”
胡钥知他心绪不佳,看他未吃多少,也未多劝。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