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鹊白觉得他这话说的有失偏颇,“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随便闹脾气。”
“是吗?那说明我们阿九今天又长大了一些。”
他的语气像是哄小孩,沈鹊白不高兴,固执地盯着他,要他承认自己的话不对。祝鹤行在这样的目光下无处可逃,他承认自己说错了,认错的方式是抱住沈鹊白。
祝鹤行经常抱沈鹊白。每日夜里,他都是抱着沈鹊白入睡,每日起来,沈鹊白依旧在他抬手能抓住的地方,可今夜这个拥抱,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一种拥抱。它不是激烈情/事过程中的交融,也不是事/后的温存和安抚,没有依赖,没有调情,它最简单纯粹。
只是个拥抱。
但沈鹊白躲在他肩上,躲进最坚实舒适的龟壳中,舍不得出来。
上面,四周,树叶被吹得簌簌地晃,他们的影子严丝合缝,在地面静止了很久很久,直到不远处出现微弱的灯光。
是鸣金坊的人要收队了。
祝鹤行偏头抵着沈鹊白的侧脸,“我们要在这里抱一晚上吗?”
“可以。”沈鹊白说,“我不介意。”
“我介意。”祝鹤行知道他这两日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心绪不宁,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怕他真在这里站一夜,明儿抱回去又得看大夫。
“走。”祝鹤行拉住他的手,转身跑了起来。
沈鹊白一惊,“去哪里?”
“看月亮!”祝鹤行提气,脚下一点,拽着他上了院墙,中途还踩了别家大人的房顶。
“这里也能看!到处都能看!”沈鹊白跟着他到处蹿,“明儿咱们会被参吗?”
“所以我今儿要先把殿下哄高兴了。”祝鹤行转头看他,“殿下,若是有人参我,你可得帮我。”
沈鹊白挑起眉,故作思索了一下,有点傲气地说:“行吧。”
祝鹤行笑了出来,拽着他跳下坊门,几步蹿上马车,驾车跑了。沈鹊白坐在他身边,两只腿晃一晃的,“殿下赶马车也很熟练嘛。”
“我什么都会。”祝鹤行说,“这点活计,难不倒我。”
沈鹊白“嗯”了一声,把腿抬起来,搭在祝鹤行腿上,被挠了挠小腿后侧。他怕痒,连忙收回腿,报复般地要把脚往祝鹤行肩上放,被一把拽着往那边拉,两人在车上闹了一阵,最后祝鹤行把沈鹊白的脑袋往腿上一摁,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睡吧。”
手心被睫毛蹭得发痒,祝鹤行没有动作,直到躺在腿上的人呼吸平稳下来,他才轻轻挪开手,罩住了沈鹊白的侧脸。
长夜长路,马车缓缓驶向前方。
*
翌日,陈重同宣翊卫将人证物证呈给刑部,刑部当即开始梳理彻查,三日后,呈报文书一齐呈给祝鹤行。
翌日早朝,众臣齐聚,无一告假,因为永定侯也来上朝了。自他告病归都,一直在家闲云野鹤,今日来上朝,绝不是来听五皇子的判决,而只能是为那一件事。
因为今日朝上还有一个新面孔,沈鹊白。不对,他如今该换了姓和名。
刑部尚书兰钦宣读文书,祝鹤行当朝宣布:五皇子宋承裕贪污赈银,私铸藏兵,图谋不轨,大逆不道,即日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永不回京。
随后,祝鹤行与永定侯、鱼半湖请出先帝遗诏。
“四子玉刃早年历练在外,心性坚韧,事必躬亲,慧敏擅断,必能克承大统,着即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祝鹤行双手捧着诏书,走下三层台阶,站在沈鹊白面前,微微俯身,“请四殿下接旨。”
“玉刃接旨。”沈鹊白抬手,腕间的玖玉手串露出来。他接过圣旨,站起身来,在五层白玉阶上面对朝臣。
三皇子跪在最前方,手捧玉玺,携六皇子齐声道:“陛下——”
朝臣共贺:“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秋的风一吹,殿外的檐铃叮当响,沈鹊白的心格外平静,他抬手虚扶祝鹤行的手腕,要他与自己平视,温声道:“平身。”
风停,檐铃轻晃,几息,终于平止。
第72章 完结·番外
元和二年, 初春。
雨一下就没个停,廊下檐铃跟着滴滴答答地响了一晚上。乾安殿的灯昨个整夜未歇,窗都开着半扇,陛下坐在靠窗的桌边批奏折, 时不时就要往外看一眼, 等到半夜, 才终于等来一路风尘仆仆归京的明瑄王爷。
新帝登基不久, 全力肃清被废黜的五皇子余党,整肃朝堂,又大赦天下,酌情宽恕待罪之人,另减免大梁十二州税赋一年, 恩威并施,雷霆手段。
朝臣私下议论纷纷, 本以为新帝就算不要卸磨杀驴, 也该为帝者尊权对往日的“夫君”下手, 却没想到时至如今, 明瑄殿下还是明瑄殿下, 朝堂更迭, 他仍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正的天子近臣。这把先帝一手锤炼的刀依旧养尊处优, 待到必要时, 锋芒毕露。
比如这次的宛州之行。
“匪兵已经全部肃清, 当地匪患在一年之内不会再起, 这期间你寻个合适的人选前去镇守, 往后便不会再出岔子。”祝鹤行边往浴池走, 边脱了袍子。他从宛州赶回, 星驰夜路,片刻不敢停留耽搁,他觉着自己这身上都有味儿了。
浴池里倒了沈鹊白亲手调的香露,这是他闲暇时和千金坊的人学的。他俯身将祝鹤行随意乱丢的玉佩捡起来,放在一旁的梨木架上,走到浴池边的软垫上坐下,挽起袖子,替祝鹤行净发。
“辛苦了。”他说,“我看了捷报,后日上朝会对此次随行平匪患的将士论功行赏,但是明瑄王爷,”他趴到祝鹤行肩上,笑眯眯地说,“怕是无法再赏了,我可头疼。”
“笑得这么贼,还说头疼?”祝鹤行偏头,忍不住在他弯起的嘴角边偷了个香,“得了,你就尽情的奴役我吧。”
沈鹊白笑了笑,直起腰身,把花木味的香膏涂抹在祝鹤行的头发上,这人爱美,什么都讲究挑剔,但沈鹊白做的,他从来不挑,都奉为珍宝。
“这是我自个儿改良的方子,把原来的一位香料换成了草药,减少了香味的浓郁,也减少了香膏的刺激性,让它更温和更容易融化。”沈鹊白自卖自夸,“我要是不当皇帝,出去开个香粉铺子,也能赚得满钵满盆。”
祝鹤行奉承,“陛下的手,那真叫一个化腐朽为神奇,化平凡为完美,臣感佩不已。”
“你知道你现在这副说辞特别像什么吗?”沈鹊白将手指插/入祝鹤行的发间,为他按摩,“那种祸国殃民的奸臣。”
“才不是。”祝鹤行往后将后脑勺枕在沈鹊白的腿上,仰头看着他,轻声说,“我明明是妖后,不为祸国殃民……”他转过身,双手撑着壁沿,腰/腹蹭着沈鹊白的膝盖往上,唇从那纤细的脖颈一路往上,亲到了唇角,“只想蛊惑帝心。”
沈鹊白探出舌,与他吻在一起,被抢走了手里的香膏。
浴池的水蒸得到处都是气,蔓延着,堆涌着,沈鹊白觉得好热,额上都冒出了汗。代表无上尊贵的龙纹玄袍从他身上脱离,中衣墨河似的淌进池中,飘在水面上,被荡起来的池水害得一晃一晃,全被浸湿了,渐渐地沉到了水里。
春雨还沾着冷气,尤其是早晨,沈鹊白被抱出后殿时,冷得打了个颤,恨不得将自己藏进祝鹤行的皮肉里。廊下的宫人垂首不敢看,宛如一列不动的木偶,祝鹤行抱紧沈鹊白,快步进了前殿。
一沾到被窝,沈鹊白就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得更紧。他如今还是有这个习惯,伸手蹬腿,像猫。
祝鹤行钻进被窝,从后面贴着他,“是你喜欢的下雨天,好好睡吧。”
沈鹊白迷迷糊糊地循着声音转过来,将脸趴到他的肩上,抿了抿嘴,两下就睡了过去。
走鸿运不敢淋雨,昨夜很早就钻进了沈鹊白亲手为他搭的小猫殿,就在外殿的软榻边。这会儿它爬出小窝,颠颠地溜进内殿,从床帐下摆钻进去,跳上了床,刚好蹦到祝鹤行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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