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杯茶的来历,更是让周甚如坐针毡。
周甚道:“贼子十人,除却当场死了的五人,还有两人自杀,属下没能拦住,剩下的三人严刑之下也不开口,属下只得用药。”
乔郁道:“我知道了,今日周大人话比平时多了些。”
平时周甚只会说结果,哪里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周甚踌躇。
乔郁这人眼中是一点沙子都容不得,要他容下沙子,不如让他把眼睛抠出来,说不定他能答应的更快些。
加之人往往苛求挚爱,不允许半丝欺瞒,何况是乔郁这样的疯子。
乔郁道:“难道无往不利的周大人也有失手的一天?”
周甚艰难道:“已,已问出了幕后之人。”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十人都曾为军中效命。”
乔郁笑了,道:“周甚,你是被自己的刀子割到舌头了吗?”
他语调还是绵软,其中森然冷意却听得周甚一惊。
乔郁只要服从,听不得这样言左右顾其他的敷衍。
周甚道:“这十人皆是军中精锐,是……”他硬着头皮,顶着乔郁似笑非笑的目光一口气说了下去,“与元大人关系匪浅。”
乔郁喝了口茶,觉得这消息也没什么,只不过为什么元氏会参与进来?难道元氏和方氏还有什么他不知道他亲缘吗?
“元老大人几时参与起军中事了?本相却从没听说过。”他扫了眼周甚,道:“你还有话说?”
周甚一撩衣袍跪下,深深叩首,不敢去看乔郁的眼睛,他道:“非是老大人,是,是元簪笔,元大人。”
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咔地一声。
周甚不抬头,行刑多年,他已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婢女惊叫一声,“大人!”
乔郁偏头,说:“嘘——”他似乎有点苦恼,面上竟流露出孩子一样的茫然,“你静些,让本相好好想想。”
随后声音大了些,仿佛什么东西碎了。
茶水泼到了乔郁身上,幸好水已经凉了,没有烫到他。
“啪。”
有个东西落到周甚面前——是碎了一半的茶杯。
乔郁手中伤口血肉模糊,还有几片细碎瓷片,伤口并不太深,但在这双毫无瑕疵的手上就显得尤其骇人。
周甚听到乔郁平静的声音,“周大人,起来吧,闲着无事跪什么呢,显得本相仿佛很吓人似的。”
寒潭却知道他受伤后没什么气力,能把一个瓷杯捏碎,除了杯子胎壁极薄之外,还有一样就是乔郁怒极。
寒潭几时见过乔郁气成这样?
连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乔郁也不过冷笑着说几句话就完了。
他平时外露情绪不过逢场作戏,今日却是不能自已。
乔郁不说话,寒潭也不敢叫人来给他包扎,于是气氛一时沉默得吓人。
乔郁忽地笑了,颇为自得地说:“周大人也算是身经百战了,想不到本相却有令周大人害怕的威慑。”
“起来吧,”他又说一次,“茶要冷了。”
……
书房的灯亮了,窗户上露出一个玉立的剪影。
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划破窗纸飞了进来。
元簪笔下意识抽剑,金玉相触,响声清脆。
两瓣玉珠落到元簪笔脚下。
这本是一颗珠子,却在刚刚被从中间劈开,切口平滑至极。
在灯下凝光,两瓣碎玉简直像是两个小月亮。
除了乔郁,也不会有人这样暴殄天物。
元簪笔放下剑,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乔郁就在墙头,手上还捏着个弹弓。
他正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一样,正是不招元簪笔待见的时候,无知无觉地对元簪笔笑。
元簪笔走到墙下,正要开口却见乔郁拿弹弓的左手上缠了几圈白纱。
他干脆利落地上墙,站在乔郁身边,拉起他的手。
显然是伤到了。
元簪笔闻到了药味与血腥味,纱布还有渗血的趋势,大概是方才用力太过,扯开了伤口。
元簪笔轻车熟路地抱起他,跳了下去,道:“怎么弄伤了?”
以乔郁的身份与习惯,也没什么能伤到他的事情。
乔郁仰着头,一眼不眨地看着元簪笔的脸。
真是一张俊美纯澈的好样貌,如秋水之月,高山之泉,似乎看一眼就能看透此人所思所想。
他一边审视一边笑,说:“打碎了一个茶杯。”
然水中之月终是倒影,高山之泉极寒,都是可望不可碰,可见不可得。
你看看这个人,长得那么纯良,怎么这样会骗人?
元簪笔表情有点微妙,像是想说他又想关心他,最终只是道:“这么大人了,怎么会被茶杯伤到手。”
乔郁伸手,抚摸上元簪笔的脸。
他不用力,轻得若非手上的纱布,元簪笔就根本感受不到乔郁的触碰。
纱布刮擦过嘴唇,带来了轻微的麻痒。
乔郁说:“因为我把茶杯捏碎了,”他的手摸过元簪笔的眉峰,“你猜猜,”他的语调甜得让元簪笔想起小时吃的糖,“为什么。”
第53章
这种时候,倘若元簪笔是个聪明人,他会回答不知道,倘若元簪笔是个傻子,他同样会回答不知道,然而元簪笔不是个傻子,在乔郁面前,也并不是个聪明人。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乔郁的心情恶劣至极,面上虽然笑容甜软,实际上却写满了兴师问罪,于是伸手,攥住了乔郁的手腕,低声道;“你生气了?”
元簪笔的态度实在像是在哄家中闹了脾气的小媳妇,乔郁明明盛怒,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软绵绵地说:“没有,本……我只是想起元氏家风极严,怎会应允你娶我这么个事事皆与世家背道而驰,离经叛道,荒唐至极,”元簪笔废了那么大的功夫将方悦带出去,现在人没了不说,还累及属下,想来心情定不会很好,他微微翘起嘴唇,观察着元簪笔的表情,“窃国揽权的权奸?”
元簪笔抱着他跳下去,只简单地甩下四个字,“你想多了。”
他轻车熟路地抱着乔郁回卧房,却不问乔郁深更半夜地找他做什么。
乔郁手中伤口犹然渗血,若是放在平时,他是一定要抱着元簪笔要这要那,撒娇占便宜的,今日他心情实在复杂,一时任由血打透纱布,他刚要像平时一样搂住元簪笔的脖子,乍想起手上有血,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仍是语调甜软,神情自然地说:“小雪从小就养在你身边,我记得当年你也不过十几岁,竟也不嫌个小孩烦。”
元簪笔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他得罪了你?”
他家小雪再有眼色不过,得罪谁也不会得罪乔郁这个祖宗,何况小雪同乔郁关系不错,是难得几个乔郁能不阴阳怪气说话的对象之一。
乔郁顿了顿,想了半天的话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元璧,”他拖长了调子叫他,“你我虽然两情相悦,本相也貌美无匹,但终究是个男人,你我就算日日,”他接触到元簪笔欲言又止的眼神顿了顿,笑着略了过去,“我也不可能给你个孩子。”
元簪笔手已经按在了乔郁卧房的门上,闻言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由衷地问:“你是不是疯了?”
乔郁仰头,张口便可咬住元簪笔的喉咙,他呼吸的热气都落在上面,清晰地看见元簪笔喉结滚动,他笑吟吟地说:“我这是为了你我的将来着想,元璧啊元璧,你现在竟对我这样不耐烦了。”
元簪笔自觉始终如一,从未变过,想来是乔郁忘性太大,忘了被五千两银票气疯的事情了。
元簪笔推开门,大步跨入。
他的动作一顿。
乔郁的嘴唇已贴上了元簪笔的喉咙,男人的皮肤温热,贴上去似乎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流动,尖尖的犬齿划过皮肤,他张口,似要咬下去,却只是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乔郁并未戴冠,头发散散地拿一根发带扎起,小半张脸都被长发挡住了,露出的面容浓墨重彩夺人心魂,在旁人眼中,是缱绻得不能再缱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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