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刚换了一批甲胄,来了些新兵,正在练。”梅应琴苦笑道:“不过老兵也没打过仗,这次叛军突起,我等措手不及,实在罪不容诛。”皇帝大概也知道青州守将要是死会对局面造成多大影响,所以并没有发作。
但会不会秋后算账,谁都不能保证。
“我让管家去整理将军府文书了,请大人稍等。”梅应琴道。
元簪笔颔首道:“多谢。”
“分内之责。”梅应琴道。
不多时,文书尽数整理好,被管家拿上来,梅应琴道:“给大人送到……”
“刺史府。”
梅应琴一愣,他早就听闻元簪笔同乔郁关系不融洽,怎么会同在刺史府?
“送到刺史府。”他吩咐道。
梅应琴如此配合,元簪笔也无话再问,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梅应琴起身送客,笑道;“元大人请。”
元簪笔转身,青年人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也转了过去,下一刻,一道劲风猛地朝他背后袭来,梅应琴一怔,反手相抗,被一把抓住手腕,元簪笔角度微妙地一折,只听咔嚓一声,梅应琴只觉得手腕疼得钻心,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已被反剪在背后,踹到地上。
梅应琴难掩震惊,他疼得面色发青,仍颤着嘴唇道:“元大人这是做什么?”
元簪笔道:“梅应琴呢?”
梅应琴拼命扭着脖子道:“我就是梅应琴!”
“你方才说青州兵马足有十万之众,兵强马壮,装备精良。”
梅应琴挣扎了几下未果,干脆跪在地上道:“对,怎么了?”
“既然有如此精兵悍将,青州是怎么被叛军连攻数城的?”
梅应琴白脸微红,嘴硬道:“为何不能?先前本将没有反应过来不成?我劝元大人快放手,大人就算是朝廷钦差,也不该如此无礼!”
“还有一件小事,”元簪笔道:“我去过军营了。”
梅应琴脸色彻底白了。
元簪笔手下微微用力,“梅应琴在哪?”
梅应琴,应该说是这不知名的人物还想说什么,外面骤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两人同时抬头,男人在看见不远处那华衣严妆的貌美夫人后登时垂下头去,咬着牙不吭声。
女人虽发着抖,但声音还算镇定,“你是什么人?这是在做什么?”
“梅夫人?”元簪笔猜测道。
女人道:“妾确实是梅夫人,敢问这位大人在做什么?”
元簪笔道:“请问夫人,这是你家老爷吗?”
梅夫人比这男人应该大上几岁,愣了愣,男人拼命摇头,她深吸一口气,道:“不是。”
元簪笔点头,“多谢夫人告知,元某是朝廷新派来的副使,负责协理青州军务,此人冒充梅大人,谎报军情,元某要将他带回去审问,今日失礼,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男人急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梅应琴,元大人不要听妇人胡言乱语,我……”
梅夫人见他拽起男人,颤声道:“且慢大人。”
元簪笔果然停下,“夫人还有什么事?”
梅夫人道:“此人确实不是妾的夫君,他是,他是梅应琴的弟弟梅应弦。”
梅应弦感受到元簪笔松了力气,一把从他手下挣脱,“元大人未免太过无礼了。”
梅夫人轻轻一挡,将梅应弦拦在身后,“妾夫君受了重伤,不能理事,只能让弟弟出面协理事务,青州已乱,必有将军稳定人心,此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大人见谅。”梅夫人福身,盈盈行了一礼,看向元簪笔的目光温柔而悲哀,细看似乎还有水光。
梅应弦按着已经肿起来的手腕,不满地哼哼道:“就是如此,你还有什么可说?”
元簪笔道:“原来如此。”他一顿,“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谎报军情。”
梅应弦以为说道这个份上元簪笔能轻轻揭过,没想到还抓着此事不放,他叹了口气,道:“元大人,青州军腐化无能不是一天两天,我等就算有心也没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他犹在辩解,上前一步,道:“嫂子,你先进去吧。”
梅夫人有些担忧地望着梅应弦,对方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这话在大人耳朵里还是狡辩,”梅应弦道:“这事我兄长确实理亏,没什么可说的。”
青年人神色疲倦,脸上还蹭着刚才元簪笔把他摔到地上沾着的灰,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他手腕肿得像个馒头似的,此刻也忘了疼,只顾着和元簪笔说话。
元簪笔道:“大人先找个大夫吧。”
梅应弦有气无力地叫人,“去,找个能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他见元簪笔没有走的意思,只好道:“大人请坐,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簪笔居然真的毫不客气地坐下了,道:“青州还有多少军队?”
梅应弦尴尬地咳嗽两声,道:“你不是去过军营了吗?”他一顿,刚才情况紧急,他又实在心中有鬼,才会因为元簪笔这一句话自乱阵脚,“你根本没去过!我就说你们今天才来,哪有时间精力又处理事务又来我这,还去了趟军营!”
元簪笔平静地承认了,“我确实没去过。”
梅应弦怒气冲冲,本想指责,但想起自己理亏在先,只好忿忿道:“两万有余,还得算上老弱病残,还有打杂的,做饭的。”
元簪笔淡淡地说:“令兄治军不严。”
梅应弦忍了半天,道:“哪个地方没有虚报的情况,连年水灾去哪弄那么多青壮来?”他接触到元簪笔的眼神,猛地又想起对方曾是西境五州的主事,这些事情比他清楚的多。
“两万人说成十万,便有空下来的八万人。”元簪笔道:“军饷全部出自国库,这八万人根本不存在,那这些钱去哪了,梅大人知道吗?”他语气一直平淡,却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梅应弦脸涨得通红,又道:“武器甲胄常年不用,又被大水冲了几次,现在锈得能拿起来的就算好的了,大多都是烂得只剩一堆废铁的。还有粮草,粮草,”
大夫过来了,见梅应弦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德行,忍不住吃了一惊。
梅应弦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发火的人,怒斥道:“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大夫忙不迭地过去给他看伤。
梅应弦疼得吸气,他自暴自弃似地说:“粮草前几天就没有了,军队得吃,老百姓也得吃饭,刺史府不给放粮,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饿死。”
“刺史府为何不放粮?”
梅应弦见元簪笔可谓一问三不知,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合着全是装出来套话的!
他忍不住从上到下看了看元簪笔,见对方眉宇英气,眼睛更是澄澈,这样的眼睛,这样的样貌,怎么看都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公子,骗起人来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刺史府也没有呗,”梅应弦叹了口气,“自从青州守被杀,副守就一直称病不出门,外面的粮运不进来,都被流民还有土匪抢了,能运进来的都是背景强硬之人,粮是有的,不过不在我等手上,在你们,”他说的是元簪笔,“这些大家族手中。粮食眼下价比黄金,谁吃得起?青州主城邵陵尚且如此,其他城又该如何?青州军又这个德行,我难道能领着他们抢吗?一群扶不上墙的废物。”
梅应弦应该憋了很久,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就算能用,我等是朝廷正规军,岂能与土匪为伍?再说了,就算我真去抢,抢来的全都给军队和百姓,第二日中州来的诏书绝不是嘉奖我,而是要我死。大人,局势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
元簪笔道:“我来邵陵时并没有见到多少死人,如果按你所说,邵陵现在应该尸骨成山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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