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无力的手已扼住了青年人的喉咙,青筋因为用力根根隆起,在这双消瘦的受伤,显得尤其骇人。
元簪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张开嘴唇,面上因为无法呼吸而泛起了潮红,可他的眼神那么倦,那么冷淡,哪怕因为窒息,他的眼中氤氲着欲落不落的水汽。
一滴水从元簪笔的脸上滚落。
不是元簪笔的眼泪,是乔郁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哭的,他也不愿在元簪笔面前哭,仓皇地伸出手,眼泪却越擦越多,满手湿淋淋的一片。
这样湿滑的手怎么能杀人呢?
元簪笔闭上眼。
元簪笔声音轻得几乎要碎在喉中。
元簪笔说:“别哭。”
那滴悬而不决的眼泪落下,滑入鬓发。
乔郁顺着水痕看过去,只看见了一根掩盖在青丝中的白发。
他便被烫到了似的松开手,将还沾着眼泪的脸贴在被他留下红色淤痕的喉咙上,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元簪笔。”
原来在他梦中,元簪笔是这个样子。
元簪笔也该是这个样子,世家出身,父亲疼爱,兄友弟恭,自小被教养得好,是个光风霁月,不沾阴谋,不染算计的漂亮少年。
元簪笔见他这个样子,也顾不得什么了,大步走到乔郁面前,似乎想看看乔郁的情况。
乔相放下手。
元簪笔没有料到,猝不及防地同乔郁对视。
乔郁乌黑的眼睛中好像有能动摇人心的蛊,元簪笔与他对视不足一刻,便有点狼狈地转开目光。
可乔郁就站在他眼前,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不看乔郁的脸,总有别的地方可看。
乔郁大半的头发都散落着,长发柔软地散在肩膀上,就显得他露出来的脖颈格外白,衣服又不好好穿,胸口大片地显露着,虽不强壮,却能看出其中的力量。
元簪笔干脆把头下去,恨不得埋进石板里。
里衣没有曳地,脚踝在雪白的衣袍下摆若隐若现,他白,就显得脉络格外青,简直像一块硬玉。
元簪笔僵硬地转头。
他当然知道盯着姑娘的脚看是天大的失礼,但乔郁不是个姑娘!
不是个姑娘有什么看不得?
小元公子把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归结为了乔先生生得太好,若是面前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绝对会大大方方地站着看。
小公子自觉隐藏得很好,通红的耳尖却暴露在乔郁眼中。
他未来会字璧,人自然也如玉。
望着这样干净得像一块白玉,清澈得宛如月光的少年人,他心中的情感近乎于爱怜,一面想将玉璧置于明堂,不染纤尘,高高在上,一面又想狠狠欺负他,玷污这本该在九天高悬的月亮。
少年人比他矮了半头,骨架还纤细得很,乔郁这样的青年男子伸手就能将他圈在怀里,严丝合缝,反抗不得。
乔郁很想抱抱元簪笔,倘若这个拥抱仅止步于师生,那么元簪笔或许会僵硬一瞬,然后善解人意地回抱乔郁。
若这个拥抱逾矩,那眼前这个还不会很好掩盖自己情绪的少年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大概会错愕、震惊、乃至恐惧。
就用少年束起长发的发带挡住眼睛,惊怒交加,或许眼泪会打湿发带也说不准。
以元簪笔的性子,就算受了多重的伤、遭了多大的罪都不会吭声,少年人虽然不比他之后,但大概也只会咬紧嘴唇,不让半点声音从口中吐露。
怎么是个梦呢?
乔郁想。
梦是会醒的。
元簪笔看不见乔郁莫测的神情,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好像被什么饿极了的凶兽盯着。
作者有话要说:
想搞个老变态乔先生和一张白纸小元公子还有阴鸷疯批少年乔郁与阅尽千帆元大人的故事。
放番外里吧。
?????手滑发出去了,这其实是我的存稿!!!
第72章
元簪笔很想后退,却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如此生疏反而伤了先生的心。
良久,元簪笔听乔郁缓缓地说:“我没事。”
元簪笔觉得这样同先生讲话失礼,抬头对上乔郁的眼睛还不自在。他不知为何乔郁给他这样强的压迫感,他同乔郁朝夕相处了好些年,对乔郁信任至极,把乔郁反常种种都当成了自己的错觉。
元簪笔深知谁伤害他,乔先生都不可能伤害他。
小元公子少不更事,哪里明白自己想的同乔先生想的是两回事呢。
这个高度极方便乔郁摸元簪笔的头,所以他顺手摸了。
元簪笔一僵,很像一只不怎么亲近人但还算听话的野猫,任由他摸了。
少年人的脸还没有之后那样分明的轮廓,乔郁怎么看都觉得怎么像个稍微长开了点的粉团子,伸手一捏不知道表情还算能绷住的小元公子会不会气鼓鼓地望着他。
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正经的乔郁刚一伸手,不知道元簪笔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敏锐地往后一靠,躲开了乔郁的手。
“哎呀,”乔郁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甜,简直就是志怪小说中走出来的狐狸精,“没摸到。”
元簪笔这才确认乔郁是真想摸他脸。
但他又不是个小孩了,先生这样是在干什么?
因而道:“先生!”
乔郁想,真好玩,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元簪笔这么好玩。
元簪笔灵巧地转身,往门外去了,道:“父亲和兄长都叫我来看看先生有没有事,既然先生没事,那学生先走了。”他被乔郁反常的举动弄糊涂了,找了个理由就要跑。
乔郁只笑,并没有挽留。
临走他还不放心,回头一看,却见身长玉立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虽然戏谑,却认真极了,也温柔极了。
元簪笔一愣,轻声道:“先生?”
“大人。”有人叫他。
乔郁睁眼,但见寒潭立在床边。
乔郁道:“元簪笔呢?”
寒潭道:“元大人诏入宫了。”
虽然元簪笔同梦中的一点都不想,但是皇帝却一点都没变!
乔郁冷着脸躺在床上,“你进来做什么?”
寒潭心说我也不想进来,他面无表情地说:“元大人离开之前吩咐属下,若是日照三竿大人还没醒过来,便叫醒大人,元大人让属下告诉大人,睡得太久容易头疼。”
乔郁偏头,目光在寒潭的脸上一扫。
小元大人仿佛还近在咫尺,他却连抱都没抱上一下!
但寒潭毕竟是好意,何况还是元簪笔吩咐的,乔郁忍着怒意道:“本相等等就起来,你先下去吧。”
“还有两件事,”寒潭看着乔郁的表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虽然乔郁不是个傻子,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很好沟通的人,因此和他说话挑选时机就尤其重要,乔郁不耐烦地抬眼看他,他才道:“怜姑娘出事了,或被囚,或被杀。”
若无大事,五日传书。
怜姑娘上一封传书已是六日之前。
乔郁闭上眼,更是烦躁。
他面容冷然,望之宛如玉琢,虽精美,却没有任何活气。
乔郁喃喃自语道:“淮王比本相想得聪明。”
倘有旁人在,恐怕会觉得乔郁去监视淮王这个提议愚蠢至极,淮王显然不是个傻子,他不仅不是个傻子,而且很聪明,他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不参与朝政,只以皇帝为最大靠山,朝局之上不偏不倚,老实持中,监视他,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引得淮王怀疑。
乔郁却以为不然。
这位淮王爷与他交情不深,淮王甚至在廷议时为他说过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怎么看都是安于富贵闲人现状的闲散王爷。
有那样玩弄帝王心术的兄长,淮王就算不想做个富贵闲人,也必须心甘情愿地做个无权王爷。
可乔郁却觉得这个人很熟悉,行事上的熟悉。
会有人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目的忍而不发数年吗?
乔郁如此,纵然心中想杀皇帝想极了,他对皇帝却是众所周知的忠心耿耿。
这位淮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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