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不一样!”
尤金情绪陡然崩溃,用力摁住伊野的肩膀急速往前逼:“他就应该在刚出生时就死在那个脏乱的地下室里!和他的母亲一样!你根本不懂,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这里对我品头论足,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我不会活成现在这个鬼样子,是他们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亲人,让她以最凄惨的模样死在宫殿里!”
他的状态过于混乱,逼得伊野不断后退,沉声:“尤金,我不是那个意思。”
背后是大块废弃金属物堆放形成的山丘,几张尖锐端朝外的巨型铁网卡在缝隙间,正对着伊野的后背。
但两人全然没有察觉。
尤金的视线紧紧凝固在伊野脸上,大脑内部嗡鸣不断,好像有只巨兽在狂奔喷火的同时用尖锐的利爪撕扯着他的神经脉络。
他看不清那只巨兽的样子,但这些年来,那只巨兽时常会在他脑海里发疯作祟。令他头痛剧烈,好像快要死掉一样,所以他习惯了用烟和各种镇定药物麻痹自己,活得疯疯癫癫,有时候不人不鬼地笑,就连师生校长都恐惧他。
他也会杀人,跑去帝国监狱烧死一些无所谓的囚犯,看着他们痛苦哀嚎,听他们濒死前的哀求和哭叫声,去抵消大脑里那只兴风作浪的怪物。但现在这只怪物正在他的神经上挑衅,用一张和自己一样的,却黑暗扭曲的脸于黑白之间凝视他,试图怂恿他再次通过杀戮来发泄自己。
伊野低声不断尝试唤回尤金的理智,但尤金的眼里一片混沌,理智被情绪压迫,听不进任何话。他拧眉看向四周,发现远处齐文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正拼命赶往这里,心下松一口气,只要暂时控制住尤金就没问题了。
脚步被逼得不断后退。
他没反抗,被尤金巨大的力量掐着肩膀,疼痛蔓延。
但在伊野看不到的方向里,尖锐的铁网在半米不到的距离闪烁着冷光,越来越近。
直接脚下一块石头绊住了伊野,他重心一晃,往后直直摔过去。
齐文注意到那些尖锐铁丝,猛然大吼:“伊野!”
哗啦——
尖锐扎穿肉体的声音很闷很轻,几乎听不见,但鲜血的颜色却刺目到隔着十几米也能清楚判别。
齐文错愕地停下脚步。
但那些血,不是青年的。
……
伊野抬起头,近在咫尺的脸苍白失色。
尤金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自掌心被两根粗直的铁丝贯穿,鲜血顺着手腕淅淅沥沥滴落,很快就在地面聚集成浅浅的一滩。
他闭了闭眼回过神,急视线掠过伊野后背,发现没有任何伤口后,很快垂下去。
被贯穿的手微微发抖,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沙哑艰涩:“伊野,我和白川从来都不一样。”
伊野尚未来得及开口,被尤金松开。他径直扯掉插进掌心里的两根铁丝,血液像小细流一样涌出:“但是算了,那句话无所谓你收不收回,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觉得自己真可笑。他是主教,圣教中哪个信徒不以他马首是瞻,伊野就连自己说过这句话都没印象,他却跟蠢货一样记那么久,还为此破防发疯,一定是镇定药物和烟抽得太多,连大脑都损坏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小丑,随手扯过塞在口袋里的手帕,揉成一团堵在血流如注的伤口处,擦过伊野的肩膀转身离开。
他恨白川,但在某个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会更恨伊野。
……
“尤金。”
伊野陡然叫住他。
尤金想继续走,却没能迈开脚步,咬紧牙关冷声:“伊野,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时候你就该闭嘴。”
“我没想说什么。”
他走过去,拉过尤金的手,拿过手帕叠成条状绑在上面:“我只是想提醒你,铁丝上有锈,回去记得注射射破伤风抗毒素,还有,你包扎的手法真的蛮烂的。”
尤金:“……”
伊野握着他的手,隔了会儿,低声:“没了解你的过去就贸然开口我很抱歉。”
“…这算收回那句话吗?”尤金抿紧唇。
“仅为我个人谈及你家里的事儿道歉。”他笑弯眼,“不过你也可以不接受,毕竟道歉这种事,接不接受看本人的意愿。”
“……”
尤金呼吸静止了一瞬,勉强偏开视线。
“但有些话我依旧持我的意见不会更改,或许等哪天你心情好了,我们可以再谈。”
“绝无可能——”
“在此之前,我也觉得你会主动让自己受伤这事绝无可能。”给他手背上打了个蝴蝶结,伊野松手,“把我直接推到铁丝上,让我受伤,你应该会心情更舒爽吧,毕竟我总在说你不爱听的话,做你不爱看的事。”
尤金抿紧唇,本能地反讽:“原来你也知道,是啊,我就应该让你多流点血,好知道什么叫痛。”
“所以为什么没有呢?”
尤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但伊野也没有继续这件事追问。
这时齐文快步跑过来询问情况,伊野摆手:“没事,普通队友间吵架而已。走吧,回营地了。”
他擦干净手里的血,提了提背包转身原路返回。
齐文快步跟上去,途中扭头扫了眼身后的尤金,后者站在原地没动,盯着手里的蝴蝶结发呆。
“军校生!我们该走了。”
尤金抬头,阴着脸地瞪他,毫不客气地撞过他的肩膀跟上伊野。
齐文:“……”
回到营地,几人都没说尤金真正受伤的理由,只是用意外遮掩了过去。
地质模拟还没完全结束,两个队长都忙着检测数据,也懒得管他们年轻人之间的琐事,甩了甩手让尤金赶紧下去吃抗生素就算掀篇。半个小时后,地质模拟终于完毕,伊野偷偷瞄了一眼出来的模型,和普通城市的地质环境没什么区别。两个队长都露出失望的神色,盯着检测仪内上涨的10%数值也丝毫没有任务进展的喜悦。
傍晚,蓝花星的太阳落山,余晖下的山地就像一条剪纸里的剪影,起起伏伏伏伏。
伊野坐在一块石头上,思考尤金说的那些话。
看来他、白川,还有父辈母辈之间的故事一定格外复杂悲惨,才会一家子都性格怪怪的。原剧情里白川的死,不会也和这个身世有关吧?
“偶像!”
齐文的声音打断了伊野,大高个儿怀里抱着两包即食口粮,一包主食是米饭,一包主食是饼干,问他要吃哪个。
伊野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等着饭热的时候,抱着膝盖指向远处。
“齐文,你看那朵云像什么?”
齐文:“像云!”
伊野:“……”笨。
“明明像鸡腿。”
他好想吃鸡腿饭。
“噢噢,是好像鸡腿。”齐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他的艺术修养无法对着晚霞云说出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描述,于是干脆蹲在伊野身边,指哪看哪,然后兴高采烈地符合两声。这种事本来是很无聊的,但他觉得偶像很帅,又帅又厉害,所以偶像说有趣就是有趣。
“对了偶像,你想好晚上跟谁睡了吗?”
伊野疑惑嗯声。
“我们这次行动只带了五个帐篷,两两一组都分好了,偶像你可能得跟我们其中两个人挤一个。”
“我都行,不挑。”
“其实我本来想请偶像你和我一起住的,但是我帐篷里有点……”
“怎么了?”
齐文做贼似的看向四周,靠过来,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棕色寸头的高个儿,“那个就是我的‘帐篷友’,和我一样都是中央军团的,他晚上打呼特别特别响,比炸地雷还恐怖。”
伊野哇塞一声,“这么可怕吗?”
“是的,所以偶像你要是想晚上睡好点的话,还是别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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