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野一动不动,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如炬直直看着前方的杰德。
杰德握着拐杖的把手,感觉自己仿佛正被烧穿出一个巨大的洞,眼前这个青年的目光,压迫感实在强到让人难以忽视。
他背脊涌起一股发麻的惧意,率先偏头躲开那道目光,强硬道:“十二席!计划已经定下,任何一点变动都有可能会对勘探小队的任务难度造成巨大影响。你是很厉害,但你能保证自己完全不拖别人的后腿吗?我代表帝国驳回你的申请!也请你记住,元老院和任何一个帝国官方部门都不会通过你的呈请。现在,麻烦你安安静静坐好,我们将进行会议的第二程,如果你不想听,签完保密协议后就给我出去。”
伊野一字一句,咬字很重:“可你们这是在眼睁睁看着人去送死。”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杰德怒吼,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速冷静下去,胸口剧烈欺负,“无论你有什么不满,私下你们自己解决,但这是会议!不是你们兄弟的双人戏!不想听你现在也可以滚出去!”
“………”该死!
伊野攥紧拳头。
他扫过众人的目光,看到林佩和艾林亚朝自己摇头,几乎快把牙齿咬碎了,方才硬生生坐回去。
……
会议结束后。
伊野一路快步走出元老院,快走到大门时,白川匆匆追上来拉住他的手:“哥哥!”
“松手。”
他冷眼看过来,相处八年间几乎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白川一下心慌了,两只手紧紧拉住他,顾不得周围还有议员经过,急切解释:“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没有率先告诉,别生气哥哥,别生气。”
“我最后说一遍,松手。”
白川死死抓着他不放。
伊野看向四周,这里并不是发怒和争执的好地方,于是反手拽住白川往外走。汽车一路疾驰赶回家里,把人推进屋抬脚关上门。赶来的小橘子跑到一半,感知到气势不同寻常,呜咽一声,立马一个滑铲跑回沙发底下,两只眼睛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外面。
“给你两分钟时间解释清楚。”伊野呼吸微微急促,压抑着自己的恼怒沉声。
白川抿紧唇。
“不肯说吗?”
他闭了闭眼,试图把那股愈演愈烈的愤怒强制压回去。怒气却像膨胀的气球陡然被戳破一个大洞,暴烈声嘭一下在脑子里炸开!他猝然抬手拽住白川的衣领撞向地板,两道身影交错倒下去,“咚”!白川被压住倒向地面,后脑勺在一次剧烈撞击后,尖锐的嗡鸣几乎冲破头颅。
“你到底在想什么!”
伊野拖着他的衣领怒喝,“那是蓝花星不是模拟战场,也不是中了枪都死不了的虚拟时空!你就没想过自己参与计划死在那里怎么办?!还想瞒着我,到死也一直瞒着我吗 !!”
“别生气……对不起哥哥……”白川恍惚睁开眼,冰凉的掌心包裹住青年的手。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伊野努力深呼吸道,“一直以来你想做什么我都随你,你想赢我就帮你,可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现在去送命的!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参加计划,你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办!”说到后来,他声音都在抖,“白川……我没办法保护你啊。”
“我们现在进皇宫,向陛下恳求。无论你装死也好还是装残废也好,总有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的,他总不可能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去蓝花星!”
伊野说着要把他拉起来,却被白川摁住。
“你就这么想去蓝花星吗?为什么?!”他难以置信道。
“因为我想进元老院。”白川的声音沙哑到快模糊了,让伊野愕然怔住,“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成为议员。”才能……配在你身边。
你以为他一个无权无势的Omega,哪来的资格在短短时间内成为元老院的一员?军校联赛的冠军光环?B级荣誉军校生的头衔?不,那些东西对元老院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在这个地方,无论是谁,哪怕是再不起眼的人物也必须是贵族的成员或附庸。但可笑的是,白川注定了永远也不会拥有这层身份。
他是可以安安心心地从军校毕业,当一名指挥官,通过无数场战役为自己赢得殊荣。可那样太慢了。伊野会站得越来越高,身边将充满利箭与险恶,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匹配上他的地位,才有资格在他身边辅佐他,为他处理一切。
他扯嘴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们刚来主星的第一天,艾林亚法官邀请我们前往梅华宅邸吗?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了蓝花星计划要重启的事。”
但当时他并没有答应艾林亚的条件,他是很想得到蓝花星计划的相关权限,但并不意味着要用命去拼。想从裴德嘴里得知那名虫族的线索,他还能有很多办法,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但伊野被第十席下药却突然打乱了一切,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和软弱,所以他才会答应交易。再后来,伊野成为了十二席,他向艾林亚法官提出进入元老院的请求,才会有之后的一切。
“艾林亚法官给我我想要的东西,而我参与蓝花星计划,替他找到他儿子芬尼安死亡的真相。这就是我和他的交易。”
“可你明明只要顺利毕业就总能找到机会进入元老院,一定要现在吗?!”
“哥哥。”白川有些凄凉地哑声,“你不会明白的……”
在这样一个人身边,他如果在原地徘徊或走得慢些,终有一日会抛下、丢弃。他太没有安全感了,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好,哪怕踩着别人的尸骨,哪怕死无全尸,也要拼了命爬到他身边去。就算真的死了——至少他这辈子都不会被伊野遗忘了,不是吗?
“你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很厉害吗,这次不能也相信我吗?”
“那不一样啊小白。”伊野两手撑在他胸前,颤着肩膀垂下头,浓墨般的黑发长长落下遮住两侧的光和他那张苍白的脸,“其他什么事情我都对你有把握,可是……蓝花星计划,这些年来去了那里的人有多少能幸存?就连裴德殿下回来后都治疗修养了几个月才完全康复,我怎么能安心?”
“也许我是不同的。”
白川伸手抚轻轻触碰着他的脸,“你以前也说过吧,我和别人不同。进入元老院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我可以借此从裴德嘴里知道杀死我母亲的那名虫族的样貌,可以越过政治场的门槛,可以渐渐拥有很多很多权力,但相应的,我也需要付出一些东西。”
“我确实在赌,但请你相信,我总会赢。”
白川当然知道能活着从蓝花星回来的人屈指可数,但他不在乎从前的人是怎么死的。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这次去,非生即死,既然有五成的可能性,那为什么不赌一把?
“你真的……”伊野看着他的眼睛,有好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自己劝不动白川了。
这个人以前就说一不二,后来长大柔和了许多,可骨子的偏激从未变过。
他抬起手,倒坐回地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伊野没有再劝了,但接下来的三天也几乎没和白川说过话。
他找人来修了隔壁客房的屋顶,当晚就搬到了隔壁去,平日里和白川碰到也不跟他聊天。就算是吃饭也准备自己做自己的,但由于做的实在太难吃,最后还是被白川哄着送了热乎乎的饭菜,才肯不情愿地吃两口。
白川知道他还在生气,想尽了各种办法缓和,但无论什么办法都没用。
伊野真正生气的时候,远比一切都让白川觉得畏惧。但他没有经历过和伊野这么激烈的争执,不知道怎么应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奔波了两天,但结果还是一样,没有任何用处。
中午做完饭,白川接到了许久未联系的安德烈学者的讯息,说需要补充注射药剂。他将饭菜摆在桌上,走到伊野屋前敲了敲门,对方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搭理他,白川只好先写了便签留在桌上,收拾后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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