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为祭!”
三人聚到一处,同时手握骨刀,反手划过脖颈。
鲜血喷涌,混合雨水染红脚下大地。
城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集体陷入恐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巡城甲士姗姗来迟,见三人倒在地上,从路人口中得知事情经过,无不头皮发麻。
“速报宫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信平君和氏族尚未就晋侯出兵商议出对策,忽听侍人来报,三名巫在城内自戕,死前疑在诅咒。
氏族们陷入惊悸,彼此相顾失色。
信平君火冒三丈,猛一拍桌案就要暴起。心口骤然刺痛,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猝不及防向前栽倒,双眼紧闭人事不知。
“使君!”
氏族们发出惊呼,连忙冲上前,大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巫的血流入大地,宫内迟迟未下旨意,颍州城内流言四起,变得人心惶惶。
雨水停歇,天空依旧碧蓝,城中却罩上一层阴霾。
晋国都城肃州,此时则是艳阳高照,人声鼎沸。
君驾归来,城池内外百姓夹道,都在翘首以盼。
暖风袭过平原,带来苍凉的号角声。
地平线处涌动沙尘,一杆接一杆图腾旗闯入眼帘。
玄色旗面,金绣玄鸟,阳光照耀下浮动光辉,绚烂夺目。
旗下驰出百余骑,在行进间分成两列,拱卫国君的战车。
玄车出现的一瞬间,人群如滚水沸腾,激动的情绪蔓延开,山呼声此起彼伏。
“贺君上!”
林珩按剑立于车头,衮服冕冠,气势更胜往昔。
公子原没有乘车,而是同智陵费廉一般骑马,摆正臣子身份。
大军排成长龙,步伐整齐,大地为之震颤。
另有一支长队缀在步甲身后,由军仆看守,全部是在北荒之地俘获的犬戎。
看到这支队伍,人群短暂寂静。
日前城内张贴告示,言明犬戎也能计做战功。想到家中子弟,众人心生喜悦,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君上武威!”
声音汇聚到一起,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林珩归来当日,肃州城外设祭台祭祀天地鬼神,并在祭鬼神的台下举行献俘仪式。
两千多名犬戎俯跪在地,巫在人群前祝祷,随即从俘虏中拉出几人。
犬戎大惊失色,因恐惧抖如筛糠。
“献!”
一名巫高举骨刀,反手划过犬戎的额头。
血光迸溅,疼痛锥心刺骨,犬戎却不敢发出痛呼。皮肉烧焦的气味飘来,恍惚间,他想起上次闯入村庄劫掠砍杀的情形。
死在他手下的有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孩童。
亡者正从地底爬出,一个接一个向他走来,脸上爬满血痕,伸出双手挖入他的伤口,要他血债血偿。
“啊!”
犬戎发出惊恐的尖叫,马上被扭住双臂按倒在地。
“放开我!”
“不要杀我!”
“救命!”
犬戎因恐惧陷入疯癫,嘴里不断叫嚷,四肢拼命挣扎,恍如一头落入绝境的困兽。
“献俘!”
仪式仍在继续。
在犬戎的嘶吼声中,骨刀再次划过,鲜血落入碗中,其后泼洒向篝火,用以告慰死在犬戎刀下的边民。
被抓出的犬戎共有四十九人,无一例外是部落勇士,背负累累血债。
战场之上,他们侥幸未死,藏在部众之间意图蒙混过关,再寻机逃回荒漠。
可惜天不遂人愿,算盘终究落空。
“祭!”
在巫的唱诵声中,篝火猛然蹿升,焰舌高至数米。浓烟滚滚,黑色烟柱夹在祭台之间,笔直冲向天际。
目睹晋人的祭祀,看到部落勇士的下场,犬戎无不惊恐万状,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祭祀接近尾声,巫没有再选人。
余下的犬戎不必去死,全都被打上烙印,成为晋国的奴隶。
“犬戎,禽兽也。数岁犯边,袭伤边民,抢夺钱粮,焚烧村庄,罪不容诛。集胡首以筑京观,震慑诸部。余者俘虏,发有功将士为奴。”
林珩登上祭台,沐浴在夕阳下。
玄服披覆晚霞,华贵神秘,惑人心神,夺人心魄。
“今誓天地鬼神,日后皆同此例。”
“敢犯晋者,诛!藏匿者同罪,灭其部,绝其血脉!”
林珩的声音随风传出,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
短暂的寂静后,骑士全体下马,步甲单膝跪地,国人和庶人振臂高呼,声浪席卷犹如海啸。
“君上隆恩!”
“武!”
以智渊和鹿敏等人为首的氏族抬头仰望,皆心情复杂。
半晌后,氏族们收回视线,同时叠手下拜,对年轻的国君心悦诚服。
“祭!”
六名巫同时拔高声音,唱诵声穿透人群的音浪,响遏行云。
燃烧的火堆轰然倒塌,万千火星飞溅,短暂膨胀为赤色火球,继而被烟雾吞噬。
日轮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霞光消失。
明月悬空,星光灿烂,巫的唱诵声告一段落,宣告整场仪式结束。
“君驾回宫。”
林珩走下祭台,穿过矗立的甲士,提步登上玄车。
黑甲护卫在两侧,人群如潮水分开,迅速让出一条通道,前方直抵洞开的城门。
城头亮起火把,在夜色下闪亮,连成一条燃烧的火龙。
骑士擎起玄鸟旗,分两列策马向前。
玄车穿过城门,氏族的车辆紧随其后。田齐的战车夹在中间,竟无半点违和。
城内火光通明,迤逦在建筑前。
人群聚在道路两旁,目送国君经过,不约而同驻足眺望,久久不肯散去。
火光照耀下,林珩迎风而立,煞气萦绕周身,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逼人,森然渴血。
直至玄车行远,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外,人群才如梦初醒,陆续回过神来。
“君上威严更盛。”
“英主在晋,必复烈公之治。”
在议论声中,人群开始散去,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对会盟和伐胡津津乐道。
“君上下旨,战有功授田赐爵。我子随军行北,最差也能得些田地。”
“还有奴仆。”
“不知何人能得爵。”
几名高大的国人结伴而行。
他们大多白发苍苍,面容苍老,身上带着数道伤疤,代表他们不止一次上过战场。有一人还是独臂,左肩以下空空荡荡,衣袖别在腰间。
此刻,他们皆喜气洋洋,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我有三子,一人斩首两级。”
“我子仅一级,然为犬戎首领。”
“我子不能战,五孙随君上出征,合计斩首十一级,俘二十余人。”
独臂老人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吸气声。
“十一级,若为一人功,必得爵!”
“五人各有战功,怎能归于一人。行事不公乃乱家根源。”独臂老人摇摇头,沉声道,“今上有烈公之风,怀霸道之志。从军征,立功机会无算。何必囿于一时,反倒让兄弟离心,得不偿失。”
众人沉吟片刻,陆续点了点头,赞同独臂老人所言。
“翁明智,我等自愧不如。”
“虽不能得爵,凭战功也能分田,还有奴仆,家中不亏。”独臂老人哈哈大笑,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十分自然地揭过话题。
彼时,君驾已至晋侯宫,骑士下马,玄车停靠宫门前。
缪良和许放出宫门相迎,分左右站立。
侍人分别站在两人身后,手中提着宫灯,照亮青石铺设的宫道。
林珩走下玄车,恰遇夜风袭过,袖摆被鼓起,悬在腰间的玉环互相碰撞,发出一阵轻音。
“恭迎君上!”
众人磕头礼拜,迎接他的归来。
“起。”林珩信步穿过宫门,召众人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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