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问荇最早的记忆都生动鲜活,就像浑水中滴入清洁的凝冰,且并未被混浊吞噬。
那天天很黑,风也很大,空气里是竹子的清香和药物的苦香。
问荇抓着他的手,他已经没力气起身了,只能仓促地回握住。
然后,柳连鹊模糊听见自己说了句话。
“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他要做什么呢?
他还想说什么的,可是忘了,也说不出来了。
都忘了……
邪祟眼中闪过一丝烦躁,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总是攻击着他,拼命提醒他他到底是谁。
应该记起来吗?
“柳连鹊。”
问荇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他看见问荇抓着他的手,虽然只是虚握着,可他莫名安心下来。
“晚上太冷了,这里泥地又不好走,要回去歇着吗?”
问荇以为柳连鹊突然僵直是不适应山里,毕竟山路走多了确实头晕,而且柳连鹊之前没到过这种地方。
可他同柳连鹊对视,看到柳连鹊古怪的表情,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里很好。”邪祟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冷漠模样。
“没见过,很新奇。”
“你喜欢山里,那下次带你过来玩。”
问荇松了口气,只是暗暗把柳连鹊刚刚怪异举动记在心中。
那三个猎户太烦人了,他也想和柳连鹊待会,只是如果再不回去,恐怕祝澈那该拦不住人了。
“好。”邪祟认真点点头。
“就我们两个。”
问荇心里微微抽疼,他曾经以为柳连鹊是柳家最有前途的少爷,哪怕病弱,也深得家人宠爱。
可随着宅院秘密逐步揭开,他愈发感觉柳连鹊对于柳家来说,就是金笼中的鸟雀,他的一切品行对于柳家似乎远没那么重要。
不可能真的受重视,也不可能是让他个哥儿继承家业,柳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重用他。
他们盘算柳连鹊的价值,从来都是以哥儿的身份出发。
等到有天柳连鹊神智清明,是个生魂活过来最好,哪怕活不过来也好,他一定要带柳连鹊去山里好好看看。
不是江安镇的小山丘,是更高的山。
他们去山的最高处,找块干干净净的石头,坐在上面见最美的日出。
“嗯,就我们两个。”
“那时候,我要摇栗子。”
柳连鹊得到想要的承诺,心满意足变成一团,自觉钻进篮子里。
摇栗子,好玩。
问荇:……
怎么还玩这个上瘾了?
“行,到时候找个栗子树多的地方,你玩三天三夜也行。”他抱着竹篮,小心翼翼原路返回。
不远处传来猎户们的声音,柳连鹊很配合地安静下来,仿佛问荇怀里只是个普通的空竹篮子。
但他背着箩筐去,回来怀里却只有竹篮,这已经足够古怪了。
祝澈完美地配合问荇,足足拦了其他猎户两刻钟,还好问荇回来得及时,要再晚些祝澈得出去找人了。
见他回来,熊子精神抖擞开始嚷嚷:“你干嘛,大晚上不休息自己跑出去,想引野兽害我们吗?”
其他猎户本来休息得好好的,被熊子一闹,不耐烦地看过来。
熊子真是有病,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所有人都盯着他俩,除了瘦猴。
他到了晚上就不停发冷还觉得心慌,此时正蜷缩成一团,已经没余力去管这事了,更不敢正眼看问荇。
他想告诉熊子,他觉得问荇真的不对劲,可熊子又听不进去。
“关你什么事。”没等问荇开口,祝澈毫不留情呛回去,“我兄弟出去方便,你还想跟着出去不成?”
“汪呜……”清心经也呲着牙,恶狠狠看着熊子。
“方便?”
熊子脸红脖子粗:“都是大老爷们方便还去这么久,别是哥儿或者娘们装成男的混进来,偷偷找地方哭去了。”
一个男的长那副模样,呸,狐狸精。
哐当————
问荇把手里当拐杖的树枝掼在地上,声音大得瘦猴和狗子纷纷侧目。
“是,我要是哥儿,我岂不是在骗柳家。”问荇脸上似笑非笑。
“你现在立马和柳家去说,最好上人家门上闹。”
“你去吗?”
能被柳家选进去,他的性别肯定出不来错。
一看牵扯到柳家上,刚刚飞扬跋扈的熊子也开始心虚:“你,你干嘛,堂堂男的靠自己夫郎家,天天把夫郎家挂嘴上,丢不丢人。”
“那也是我能靠,我夫郎家也有这能力让我靠。”问荇脸上笑意更重,“有本事你也去靠一个?”
对付无赖,他有更无赖的办法。
早听说熊子家除去靠接济,就是靠卖他媳妇织的布挣钱,偏这样熊子还不知感恩,能对他颐指气使。
熊子被他戳到死穴,刚刚想的赖皮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本以为问荇会急着反驳,没想到这小子吃软饭吃得理所应当!
“你……”
“娘的,闹够没有?”一个暴脾气的猎户突然起身,满是肌肉的胳膊狠狠压在熊子肩膀上,拳头嘎嘎作响。
“少在这讲屁话,就你事多。”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菌子坏,小问好。
——————
蘑菇长得妖艳或者素都可能有毒,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野外不吃,吃可能带毒的蘑菇一定炒熟。
ps:家里养蘑菇也要小心TVT,长出奇怪的就别吃了,咱吃别的。
第79章 恶鬼入梦
有意见的远不止问荇,还有其他只想安分挣钱的猎户。
要不是熊子做陷阱有些能耐,他们才懒得带熊子进来,吵得要死还喜欢记仇惹事。
大伙都累了一整天,听到熊子讲话就心烦,问荇和熊子哪个没道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问荇吃软饭关他们什么事,而且再吃也没熊子吃得这么无赖。
这群农户喜欢用嘴解决矛盾,他可没这么好的脾气,熊子再这么嚼舌根惹来祸端,一拳头上去也没人拦他。
其他猎户虽然态度没这么激烈,也因为疲惫表情忿忿,弄得想上去帮腔的狗子都不敢说话。
他看了眼瘦猴,瘦猴表情差得可怕,闭着眼睛不停发抖,仿佛没听见外边这么大的争吵声。
再朝问荇那边看去,清心经发现他贼溜溜的目光,不友善地看过来。
被狗咬的不好记忆涌上心头,狗子咽了口唾沫,还是决定装作不知道。
“嘁。”熊子将压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挪下去,其实腿已经软了,可嘴还硬着。
上来的猎户是除了祝澈外最厉害的猎户,蛮劲特别大。
而且和祝澈不同,他脾气暴躁且家里没有老小要养,根本不会委曲求全惯着谁。
“不说了,不说了,都休息。”
休息。
其他猎户脸色更差了,谁都能说让大家休息打圆场,唯独吵到他们休息的熊子不可以。
“熊子,看这模样明天得下雨,你再继续影响我们休息,别怪我不客气了。”钱六终于忍不住,也插嘴道。
下起雨来要再有人明面上闹妖,可真就是人嫌狗厌了。
熊子没回话,默默坐回狗子和瘦猴身边。
明面上不能惹事,他可以暗地里对付问荇,只是在此之前……
“你们刚刚在干嘛!”对狗子和瘦猴,熊子简直是凶相毕露。
要是有人愿意帮腔,他也不会丢尽脸面。
狗子嘴角那点胡子抖了抖,硬着头皮扯道:“瘦猴他不对劲,我刚刚得看着他,分不开心。”
熊子这才注意到平时聒噪的瘦猴安静得可怕,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蜷缩起来,将头埋在臂弯里。
如果熊子能看到瘦猴脸上表情,就会发现瘦猴正恐惧地扭曲了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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