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楷沉默。
“宗先生,”当下,他对宗叡说,“我不知道兰先生这么说,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杜爷爷真的很好,后来还有媒体报道他生前一直在匿名捐助贫困学生。”
从理智上说,江楷已经相信了。
可在感情上,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算什么?他本来的人生或许曲折,却总能走向光明前途。偏偏系统与司誉横插一脚,让他完全变成另一番模样。
前面江楷讲话的过程中,宗叡一直没有说什么。听到这里,他终于道:“那位老先生去世前一直牵挂你,一定是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生活。”
江楷交错的手指又扣紧一点,轻轻“嗯”了一声。
宗叡又说:“我不知道你的具体年纪,但应该比我小一点吧?还很年轻呢,未来很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当然,我这么讲起来很轻松,实际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不过我想,你的世界里一定也有能让你从这些不愉快记忆里转移注意力的事。前期可能辛苦一点,需要你发掘它们。到后面,日子会一天比一天简单。”
江楷听着听着,笑了。这一个笑,比他之前露出的所有神色都要轻松、真心。
“谢谢你。”他说,“我会努力的,也希望你以后的日子一切顺利,再也不碰到司誉。”
宗叡跟着笑了:“没关系,他已经不会出现了。”这句话后,又三言两语讲了沈、兰曾经在这方面帮过自己的事。
江楷由衷替他庆幸,“原来是这样,太好了。”
宗叡:“是啊……”
说到一半儿,他听到了开门的的动静。
宗叡登时顾不上和江楷对话了。他在第一时间回头、起身,快步朝会客室的门走去。
云望舒!
他脑海中、心房里全是这三个字。
这一刻之前,宗叡以为自己做好了看那个青年离开的心理准备,可是,当离别真正近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前面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桌边,江楷看着宗叡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眼里笑意更深。
虽然系统说的“同位体”是假的,但从他的角度出发,宗先生、云先生,包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两位先生,和他真的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现在,宗先生和云先生已经做到“转移注意力”,没道理自己不行。等他回家了,一定要朝这个方向努力。
再说宗叡。
沈、兰的住处颇宽敞,但再怎么宽敞,眼下他在的地方也只是其中一个房间。不过三五步,他已经来到屋门前。
“仪景——”
宗叡叫道。同一时间,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来人,宗叡嗓音一顿,转成:“沈先生。”
沈先生视线还是淡淡的,朝他微微颔首。随即便转头,看向门外。
见面多次,宗叡已经很熟悉他此刻的眼神,知道他肯定在看兰先生。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忽而开始下坠。
云望舒呢?为什么他不进来?
难道是不愿意见到自己?——不可能。相处那么久,这点自信宗叡还是有的。他知道青年一定把自己看做了很重要的朋友,甚至是家人。
那么对方不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分别”这件事,不单让宗叡心情难言。对云望舒来说,要更难以面对。所以,他选择直接走。
如果这样能让云望舒轻松一些,宗叡想,自己应该去接受……
“云先生。”门外,兰先生叫了一句,“还不进去吗?”
宗叡:“……!”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方向。等理智意识到自己前面听到了什么,心脏瞬时间加快了跳动速度。
“嗯,”宗叡又听见了,这一回是有点陌生,细听却又让他熟悉的嗓音,“我这就进去——呀!宗兄。”
云望舒没想到,宗叡竟然就在进门的地方等着。
两人相对,宗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青年。
从前他也想过对方的样子。等云望舒的第二个能力觉醒,他还操纵着毛笔给宗叡画过一幅画,说图上的人正是自己。
不过水墨画这东西,往往讲究一个“神”。宗叡看了飘到自己面前的宣纸,觉得青年画技很不错。落笔细腻,人物端正,有几分道释画的味道。但要说他通过画像,对对方的样貌产生一个具体概念,那还真没有。
直到现在,云望舒站在他面前。与宗叡在很多娱乐作品里见过的“丧尸”不同,他脸上没有一点骇人的青白。乍看上去,只能见到俊秀的眉眼。
见到门口的宗叡,青年先是惊讶,随即朝宗叡一笑,笑意还颇灿烂。
可宗叡知道,马上就要离开的云望舒不可能真正高兴。他会这么表现,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
既然青年有这份心,宗叡便不会让他反过来为自己难受。
男人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心头翻覆的话一点点讲出来:“……你既然能控制其他发病之人,日后若是觉得日子无趣,以这点为筹码,去和真活人接触接触应该可行。他们知道你的能力,一定会把你奉为座上宾。
“但也不要太相信他们。仪景,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很强,轻易不会有人能伤到你,可就怕万一……”
虽然不明白江楷为什么能留这么久、和自己说那么多话,但从陆霆、路德维希的经验来看,云望舒恐怕待不了几分钟就要离开,自己得抓紧。
为这个,宗叡连离开房门的意思都没有。他有用最快的语速,把最后的关切说出口。
然后,他看到云望舒眼睛眨了眨,唇角笑意更大。
宗叡这才留意到,他嘴唇红润,弯起来时还能露出一点虎牙。
“宗兄,你仔细看看我。”
青年这么说。
宗叡心想,我当然已经仔细看你。你今天的样子,恐怕会日日夜夜地留在我心里。
但云望舒都这么说了,他的目光便更认真地落上去。想,之前也猜到了,他的家境一定不差。
前面经过农田,青年还和他提起:“从前爹爹要我一起和他去庄子上插秧,说我们云家的人,手上捧着圣贤书不错,脚却一定得踩在泥地里。只有这样,才能知晓百姓不易。”
家里有庄子,身边有“族兄”。出身世家的小公子,在末世到来前难得的不吝于吃苦。可末世到来之后,未免吃过太多、太多的苦。
“……你看出什么没有?”被盯了足足半分钟,云望舒忍不住问了声。
宗叡叹气,承诺:“仪景,我一定不会忘记你。日后你若是想起我了,我……多半也在想你。”
云望舒:“……”
他原本是有点怵与宗叡接近太过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青年清楚自己,当残魂、看不出五官表情的时候还好,现在人模人样地站在宗兄面前,凑太近了,万一有什么失态要怎么办?
可这会儿,宗叡的反应让他不得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很不信邪地问:“你再看看呢?再看看?”
他这副表现,终于让宗叡意识到不对。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从青年身上扫过。后知后觉:与江楷不同,云望舒站在这里的时候,身体并未透出后面的门与走廊。
意识到这点后,宗叡的瞳仁猛地收缩。
云望舒一直看着他,自然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
青年哼笑一声:“宗兄,你可算发现了,我——哎哟!”
宗叡神情自若地收回手。
在云望舒住在培养盒里的时候,他敲盒子敲出了习惯。到现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到了对方脑门上。
没用力,轻轻一下,让他确认了一件事。
眼前的青年,是实心的。
……呸。
眼前的青年,是“活人”,而不是“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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