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当即指责起阿维骗人,还恶人先告状,“你明明说你们的麦子不是军粮我才答应和你交换的,要是军粮,你们自己到一边儿解决去吧!我不要军粮!”
阿维:“我们的不是军粮!我们是从圣山脚下山谷割走的麦子,不是他们虎贲军的军粮。”
卢栩:???
啊?
卢栩一想,黑川部似乎男女老少加起来才几千人,他们的确没本事跑去虎贲军大营抢粮食。
阿维说的大岐话,那群虎贲军听罢,恼羞成怒愤然大骂:“那是我们的人种的!”
阿维:“明明是没穿军服的人种的!”
站到卢栩身边的颜君齐冷不丁道:“那便是本县百姓种的。”
他目光凉凉地望着争执的双方:“如此说来,这粮食既不该归属虎贲军,也不该归属黑川部。”
阿维:“……”
田副将:“……”
哦,原来苦主代表在这里……
两方的恩怨,马上升级成三方关系,颜君齐作为北庭县县令,大半个西北的一把手,在野外升堂。
登云山下那片麦田,其实是个无主的地方。
原本是划分给附近的军户的,因为草深木茂,登云山还不许放火烧草,军户们前后忙活了两年才将那儿清理成农田。
军户们刚来时,以为西北就是比老家冷点儿,哪儿都能种庄稼,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越种越没谱,到在谷底种麦子时,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料这片谷底位置极好,地势低,南边开阔,日照足,北边还有山挡风,竟然长成了。
军户们高兴坏了。
虎贲军也高兴坏了。
那时候大岐还没设立定北郡,西北的军户归虎贲军管,北境的军户归北境军管,军户们收了粮食,除了自己留口粮,都要卖给两军,换而言之,他们种的,等同于军粮。
军马营位置靠北,从卧虎关往这儿运粮草十分不易,正好户部那时候已经不怎么给他们拨军饷了,军马营很希望能靠这片地自给自足,就等着麦子熟了能吃顿好的。
不料,麦子还没熟,早被迁去北边的黑川部又偷偷溜回来了。
他们不但回来了,还带了两个野马群,一晚上践踏啃坏了麦田不说,还拐走好几匹军马。
军马营也是大意了,这两年可没哪个蛮人部落敢往他们驻地晃,登云山太大,连绵十九峰,他们也没完全掌握,竟然让黑川部从后山绕到眼皮下,还来了这么一手。
当时他们甚至没发现那是黑川部干的,只当跑来了野马群,一营人抓了十几天,抓住好几十匹野马,结果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分配这群野马呢,晚上黑川部的人就摸进军营,把所有野马和他们一棚的军马都给放跑了。
军马营这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人!
给卧虎关汇报抓到野马和麦田被毁的军报都发出去了,马没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像蛮人看大岐人长得都差不多,大岐人看蛮人其实也差不多,谁都没想到那是黑川部回来了。
田副将还当是附近几个部落干的,带着虎贲军,挨个营地去找马,把那些个才安稳下来的部落闹得鸡飞狗跳,差点儿抓了他们的族长、首领。
如今来参加卢栩这贸易集市的几个部落,当年都是受害者。
他们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百口莫辩,解释不清,自己家的马被不讲理的虎贲军拉走抵债,虎贲军还要抓人,眼看都要打起来了,正好黑川部带的调料吃光了,他们找附近的同族们借调料,众人这才发现,哦,罪魁祸首在这里!
军马营和这群倒霉蛮人部落都被黑川部这操作骚断了腿,都懵逼了。
无数个疑问充斥着他们愤怒的脑袋,黑川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怎么回来的?除了他们还有别的部落南下了吗?他们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潜进他们大营的?
军马营都麻了,他们顾不上愤怒了,当即就要抓了黑川人审问。
黑川人也没想到自己浪了一路,都浪回家了,竟然因为要点儿盐巴翻了车。
眼看虎贲军火了,那还不赶紧跑。
军马营的虎贲军可算见识到了蛮族勇士最多的黑川部马术有多好,他们一营人,愣是没逮住那两个借盐的。
虎贲军灰头土脸回去,附近的蛮族部落全振奋了。
好家伙,虎贲军朝他们耀武扬威的,对上黑川部也不行啊!
他们虽然也很愤怒被黑川部牵连,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都装作无辜第三方,暗中给黑川部加油。
更有甚者,还偷偷给黑川部往野地里扔物资。
就这样,军马营和黑川部绕着登云山玩了一个月的追逃游戏,竟然一个人都没抓住。
这事惊动了魏定山,他亲自率领龙虎营将登云山扫了一遍,终于把窝在深山的黑川部撵出来。
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圣山中竟然有个小祭坛,还有个小宫殿。
龙虎营出马,总算把猖狂了许久的黑川部重新赶往北边,也将其他受黑川部影响,蠢蠢欲动的蛮人部落重新敲打了一遍。
可黑川部似乎是认死理,才被赶回营地,龙虎营一撤,他们又跑回来了。
这几年,他们就这样打起了游击。
虎贲军撵他们,他们就仗着熟悉地势绕圈子,龙虎营出马,他们就躲得远远的,等龙虎营一撤,再找机会回登云山。
哪怕后来整个登云山的主要入口都被虎贲军看管了,他们也进不去那片小祭坛了,黑川部依旧固执,就是不肯走。
魏定山见讲理不行,准备上奏朝廷动武了。
他刚要下狠心彻底解决这个刺头,北边白峰部联合了几个顽固部落又开始不老实,两害相权取其轻,魏定山只得先扔下在登云山乱绕,却没想和大岐开战的搅屎棍子,先去解决真正的隐患白峰部。
走前,他往军马营增了兵,一方面方便驰援北边,一方面能监督震慑其他蛮人部落。
田副将人手充足,一直在找黑川人的晦气,为了逮他们,还专门培育千里马,只可惜育马他们确实不如黑川人,别说他们,所有蛮人中都没哪个部落能和黑川人比的。
入冬以来,黑川部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滑不溜秋各处躲,田副将放出的哨兵一直没能找到他们的准确落脚点,不想,今天竟然在这儿遇到了。
这些年,一到秋收,黑川人就开始打谷底里麦子的主意,军户们不堪其扰,有人已经南撤了,也有人进了镇安县城,也就是今日的北庭县城。
颜君齐升堂询问有没有知晓情况的,不想这次来赶集的百姓中,竟然还真有田地在那片谷地的军户。
颜君齐一问,四十多的大叔委屈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叫一个心酸。
那几个吃瓜看戏的部落见颜君齐竟然要审这事,憋了好些年的委屈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不光军马营苦,他们也苦啊!
每次黑川部和虎贲军满天满地的追逐战,经常会跑着跑着就跑到他们营地里,他们晚上睡得好好的,黑川部突然就跑来“借”他们食物补给了,有时候是牛,有时候是羊,有时候甚至是帐篷。
他们被打劫了还在骂骂咧咧,后脚虎贲军又要来指责他们包庇黑川部。
他们有苦说不出,是他们想包庇吗?有本事你们倒是把他们抓了呀!
至于和虎贲军联合起来抓黑川部,那不可能!
黑川部再恶心,也是他们的贵族。
他们蛮族一直有勇士娶公主的传统,黑川部从他们皇族还在的时候,就盛产勇士,娶过好几个公主,人家有皇族血脉,职责就是为皇族养马、保护圣山。
他们要是帮大岐人抓黑川部,那比直接投降大岐还恶劣,会被所有蛮人排挤驱逐,再也别在这儿混了。
黑川人也很委屈,他们部落名声赫赫,但其实是个小部落,从当年皇族陨落后,他们其实就退回登云山保护圣山了,只要不打到圣山来,他们不插手外面的争斗。
蛮族和蛮族打,他们不管。
蛮人和大岐人打,他们起初也没管。直到最后眼看蛮族要输了,怕大岐会奴役蛮人,会侵占圣山,才出山和大岐开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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