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要无人问津了。”
裴年钰继续道:
“所以在厨艺一道里,素菜的做法中往往也是需要添加肉类的。有的加肉沫,比如蚂蚁上树。有的需要用骨头汤,比如开水白菜。或者有的需要用炼制的猪油,不一而足。”
楼夜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裴年钰又想起来一事:
“说起来,你可知前些年为何本朝厨艺不兴么?”
“这,属下醉心武艺,这个问题确实是没有研究过。”
“乃是因为先帝的一道政策。这是我已经去世的母妃在我小时候说的一个典故了。”
“——大约三四十年前罢,先帝刚刚登基为帝。而先帝幼时有一个乳名,乳名里有一个字叫厹四声,念作(自己去查。于是先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
“避讳!”
“没错。新帝登基自然要避讳。先帝很不喜欢这个字,觉得这个字不甚优美高雅,于是见到这个字就生气。这一登基自然是下了圣旨,让整个大靖一朝禁止使用这个字……的读音。”
“啊,这岂不是要为士人学子带来许多不便?”
“一开始确实是不便的。可士人科举本就为了做天子之臣,区区一点不便怎能难得住他们?更何况,在不能使用这个字的情况下还能做出来优秀的八股文章,这不是更加显得自己有能耐,并且忠心耿耿,为陛下体谅?”
“朝堂士林作风皆如此,倒也可以预见。”
“于是圣旨一出,自文人开始,便从上而下开始了这场春秋笔法。上从国子监的学堂,下到乡间秀才的私塾,一层一层,每个人都十分积极主动地春秋笔法掉了自己所做的文章中的这个肉字。”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在文章上做功夫。只不过先帝见大家如此赤胆忠心,大为感动的同时,自然对于那些不听话之人,更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有一日,先帝微服出巡之时见到街边一个少年,许是刚和玩伴嬉闹完,腹中饥饿,其母便给了他一只肉夹馍。那少年在吃肉夹馍的时候,忍不住赞叹肘子肉真好吃,却正好被路过的先帝听在耳中……”
楼夜锋了然:“于是就像被戳了肺管子一样?”
“确实如此,先帝大怒,令影卫将那少年抓起来审问,是否是前朝余孽所指使,故意来给他上眼药。”
“那少年无声无息地被关了之后,先帝回京便又下了一道圣旨,令大靖朝人皆不许吃肉。那圣旨中是这么解释的:因为猪肉是腌臜之物,不净不洁,百姓们吃了之后,其言行便会被猪肉污染,变得不知礼法不知仁义。因而吃肉是不好的,为了大靖朝的未来考虑,令大家都不许吃。”
楼夜锋震惊:“那他自己吃不吃呢?”
“先帝贵为帝王,当然是可以吃的。”
楼夜锋:“…………”
“朝中权贵自然也不肯放弃这项美味,只不过他们偷偷的在自己府里吃,没人能管的了罢了。”
“那平民百姓岂不会愤而不服?”
“百姓自然对这圣旨百般不愿,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叩谢皇恩又能如何呢。且这百姓中自然也有许多感念先帝皇恩的人,先帝圣旨一下,无不服从。见到身边有偷吃的人,便当即将他扭送县衙去,那吃肉的人违背圣旨,自然就被判了刑。久而久之,大家就渐渐再也不肯吃了。”
“那几年间,无论城里还是乡间里坊,集市上的屠宰户们全都没了营生生计。偶尔想开张一下,皆被各地的县衙抓了现形,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流放杀头。”
“再后来,集市上便看不到半点儿荤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了材料,厨师庖丁们怎能有所进步?所以之前那么多年以来,厨子们连荤菜是什么都没见过,又如何烹饪出来好的荤菜。”
楼夜锋赞同:
“道理就是这样。前前朝皇帝大兴刀兵,于是便人人皆武。前朝皇帝重视农桑,于是便年年丰收,仓廪充实。这先帝抑荤倡素,于是素菜兴盛。”
“直到后来某天,先帝忽然不在意他的乳名了。于是才渐渐放松了这项规则,慢慢的才有厨子重新开始研究荤菜的烹饪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也该休息了,洗漱睡觉罢。”
“是,主人。”
——————
后面是仅剩的原文:浴池每时每刻都备着温水,裴年钰细心又温柔地给他清理。半晌转头一看,却见他靠着自己的肩膀,泡在温水里睡过去了。
裴年钰只觉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以前那么多年里,都是自己放松警惕睡在楼夜锋的肩头。因为裴年钰知道有楼夜锋在的时候,就是安全的时候。而楼夜锋却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放松过他的心神,如今因为吃饭吃太多累得脱了力,却叫他逮住了楼夜锋这一面来。
如此难得的景象,裴年钰只觉怎么也看不够,怔怔地看了许久。
他看见楼夜锋鬓边参杂了几根已然发白的青丝,看见他眼角掠过的刀光剑影沉淀成了岁月风霜的痕迹。
看见他一双冷硬严肃的峰眉曾经帮他挡过多少明枪暗箭,看见他……如今疲惫却心满意足的面容。
夜锋……这般的心意,辛苦你了。
裴年钰悄悄将那睡熟的教习大人揽在了自己怀里。
曾经他的皇室身份和那些身不由己的波诡云谲,让他的夜锋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可那些时光的流逝也让曾经青涩的夜锋变得更加诱人。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无论之后的生活平静还是波澜壮阔。只盼从今往后,不负彼此。
第145章
2.难传嗔喜态, 半笑无言
裴年钰只怕惊扰了楼夜锋的安眠,清理完后抱着他回屋的时候,动作几乎不见半点晃动。
入了床榻, 裴年钰将被子往上一拉,完完全全地盖住了两个人。他心道,这府里的针织被褥自然都是按着宫里规定的规格做的, 原先总嫌这被子太大,却原来是少了一个人的缘故。也是,哪家的王府没有个王妃呢。
他将那被子小心又怜惜的盖住楼夜锋,像是要将人护在怀里一样, 随后他又将床帐全部落了下来。那床帐有三层,近日里入了春, 他怕热, 便只落最里面的轻纱一层。
不过裴年钰想着明日早上让楼夜锋多睡一会儿, 怕日光一起夜锋就要醒来,便将外面的厚幔也落了下来。
小小的空间内顿时一片漆黑, 只有身侧心爱之人浅而均匀的呼吸近侧可闻。
裴年钰缓缓躺在了他的身侧,耳边听得楼夜锋的内息悠长清浅,知道他已是睡熟了,心中不由得心疼起来。
今日……委实欺负得他有些狠了。
然而裴年钰发呆了半晌, 却依然未能入睡, 这般枕边睡了一个人的次数实在不多。而以后……这将是日子的常态了。
他的夜锋, 他爱着的夜锋,并且也爱着他的夜锋,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了。他揽着楼夜锋宽阔的胸怀和肩骨, 只觉安全感满满。
………………
在裴年钰看来这是个大日子, 王爷和王妃好事终成。然而对于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阳来说, 却并无什么不同。
第二日天光破晓,院中的花花草草依旧飞快地抽绿,影卫们依旧换了班,小厨房依旧准备了王爷的早膳和给夜班影卫们的奶茶,那些御膳房的学徒们依旧一大早被云韶喷了个狗血淋头。
一切看起来都与昨日无二,只有一件。
王爷到现在都没起身。
现下已经是王爷往常开始练武的时辰了。
涵秋阁周遭的影卫皆知昨日楼教习是在主人屋里睡下的,于是他们之间忽然气氛就变得微妙了起来。当然了,自然是欣喜的,欣喜于他们前统领夙愿得偿。
文泓轩中。
连霄与何琰君二人对坐弈棋,只不过一个神色忧心,一个神色焦灼,显然心思抖不在棋盘上。
一旁的向平恩则是搬着面板过来练习点心,顺便向师姐讨教点心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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