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准备腊八节……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裴年晟就已经完全心不在焉了, 眼角耷拉了下来。看着眼前似乎无穷无尽永远批不完的折子, 忽然有些颓丧:
“嗯?怎么会这样, 好多天了哥哥都不曾往宫里送点心来,朕还道是哥哥先前没做。怎地之前没做,最近也不做……”
方恒心道他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此刻主人心情阴云密布, 他自然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只缩了脑袋一声不吭,当只鸵鸟。
待主人碎碎念完了,他这才敢出声:
“不过裕王府那边倒是同意了属下的提议,那边的掌厨影卫云韶,答应多给属下做一批点心,两天后让属下去王府……”
裴年晟停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盯着他:
“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方恒:“…………”
裴年晟忽然来了兴致,接着问道:
“那个云韶她水平行不行?你要她做了多少点心?”
“回主人,属下听说她在点心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平时裕王府中那些影卫的点心都是由她来做的,毕竟裕王殿下不可能日日亲手去做这么多。”
“宫中的影卫有近三百之数。属下本以为,不患寡而患不均。此等食馔之物非恩非赏恐还是人人有份,才不致使他们多生心思,故而本想定个三百之数。”
“然而那云韶一口便定了二百份,属下反驳不得。倒是让属下有些为难该如何与宫里所有影卫去分了。”
裴年晟沉吟片刻,忽然问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一份是指有多少?”
“那云韶说,一份内有十块点心。”
裴年晟义正言辞地道:
“既然你不好分,那朕当然要为你分忧了。二百份里朕独占五十份,剩下一百五十份你们平分正好。”
方恒:“……………………”
虽然陛下九五之尊,他自己独占一堆很正常。但是他还是很想说——
主人您是猪吗?五百块点心您吃到什么时候去???
虽然平时陛下的御膳都是一桌子一桌子的准备,每顿饭七八十个碟子往上端。事关天子尊仪,陛下吃不吃是一回事,宁愿最后都扔了也得把排面摆齐。
但问题是……裕王府的点心不是给陛下用来摆身份的啊……啊……!陛下您能不能多给我们留点!
方恒躬身站在书桌面前,一身黑衣恭恭敬敬地肃然而立。一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边仿佛心中有一只土拨鼠在狂舞呐喊。
裴年晟啧了一声:
“朕上午吃一份,下午当茶点吃一份,晚上吃一份,夜里批折子饿了吃两份,这一天就是五份。朕要个十天的量难道很多吗,嗯?”
“…………”
方恒面色惆怅,主人您说什么都对。
裴年晟“啧”了一声:
“你这是不会算账。她两天就能给你做出来二百份,你两天之后再去要她做个二百份,你们那些影卫不就够分的了么?”
“……是是是,主人说的极是。那云韶要拉着楼教习一起,想来是做得极快的。”
他说这话的本意当然是提醒主人,您点的多不要紧,要是把楼夜锋给累着了,您看王爷不呲您?
然而裴年晟忽然若有所思状:
“那云韶要拉着楼夜锋一起?啧……有意思了……”
裴年晟那是什么人物,此前和哥哥的书信传笺之时,裴年钰也给他八卦过他家老楼的私房钱问题。这时候方恒这么简短的一条情报,裴年晟转念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开始算计起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那个……王爷还有一事要属下转告,王爷说他在煮腊八粥,问您明日是否要去尝尝……”
裴年晟一拍桌子:
“你怎么不早说!朕都定了明日去京中各衙视察施粥仪式的!”
一场有必要的例行政治作秀,和,哥哥的腊八粥。
裴年晟在迅速权衡之后决定鱼和熊掌我都要:
“你去回裕王,明日朕视察完了之后过去,朕尽量快点办……嗯,午时或者未时吧。”
“是。”
………………
方恒离开之后,内书房又恢复了静悄悄,然而裴年晟却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左右扫视了一下,冷不丁地见到远远的书架角落里,有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裴年晟吓了一跳,勉强辨认着那个隐于灰尘中的人影轮廓:
“林寒?”
林寒这才走了出来,声音咬字有些重:
“属下方才便办完事回来了,只不过见您相谈正欢,怕惊扰了您和方执事的‘密谈’,故一直不曾现身。”
裴年晟:“………………”
他顿时坐蜡,手中的朱笔也不转了,凝固在指尖——这不是让他全听到了!
裴年晟尴尬之极,决定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句话也不回,转头回来继续批他的折子。
然而林寒怎么可能放过,慢慢走到了主人面前,痛心疾首道:
“主人您……您怎么可以如此纵容这些影卫!”
“不仅让他们每隔一两天就去一趟王府,还和那边的影卫交结甚密。主人,咱们宫里的影卫可是有一大半都曾经跟楼夜锋是同期出身,一直视楼夜锋为翘楚榜样。您这样让他们和楼夜锋时常联系……”
裴年晟面色冷了下来,锋眉向上一挑:
“那又如何,我说了,我哥哥那边不需要你操心这个,朕的影卫还能因为几块点心就投奔裕王府了么?林寒,你是在侮辱他们的忠心还是在侮辱你自己的威信?”
“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此事一直介怀。朕的影卫们平日里为了保护我每天都出生入死,朕……我又确实除了身外之物以外没什么能给他们的。不过是些点心,我去替他们讨些口舌之福怎么了?”
林寒见主人难得对他疾言厉色,先默默地承受了这番怒火,但……却在裴年晟说完之后,依旧道:
“属下以为,方恒以影卫的名义去与裕王殿下交涉,最终还是让宫中的影卫欠裕王府的人情。受人恩惠,终究不妥。”
裴年晟忽然冷笑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说宫里的影卫欠裕王殿下的人情?欠人情最多的不就是你么?”
说罢,他忽然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团成一团扔在林寒的脚下:
“我哥哥自从他知道你身上旧疾顽固之后便给你配了这许多药膳方子。你当时不识好歹没有要,他生怕你推拒,直接便送到我这里来了!”
“宫里三百影卫,他最挂心的便是你林寒!怎么,你是不是还要剖心以证清白一下啊?”
林寒迅速跪了下去:
“……属下不敢!属下并非此意!”
“你非什么非,我哥哥一直对你关心有加,你倒是不识好人心。我就纳了闷了,林寒你怎么见着我哥哥像见着阎王爷一样避之不及呢,嗯?现在连影卫去买个点心都不许了?”
林寒面色忽然白了一下。
他表情凝滞了许久,忽然缓缓地低下头去,一字一句地道:
“属下……实不愿受裕王殿下之恩惠。主人,那药膳方子,您不若还给裕王殿下吧。”
裴年晟终于怒了,猛然一拍桌子:
“林寒,你胡闹什么!你的身体你不爱惜,我可还爱惜着呢!”
林寒:“…………”
他忽然不知是何滋味。
裴年晟看着身形有些瑟缩的林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让我想想,”
其实……林寒说的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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