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青梅熟, 杨梅亦可食。
饯花会前,孙亦谦便察觉有些不详, 谨慎起见, 他自借口友人相邀, 早早开溜去了南齐郡。
如今风平浪静, 这才从南齐回来, 来时亦带上了南齐特产——杨梅。
今日一早, 孙亦谦上山便是想同谢云曦分享杨梅。只是不曾想,他一来便被拉去凉亭做起了早操,好在有冰冷藏, 杨梅送来亦是新鲜, 倒也不缺那么些时辰。
入席, 上杨梅。
谢云曦本极爱这梅子滋味, 只是琅琊一带并不适合种植, 而时下出行又极为不便, 从南齐到琅琊, 要保证新鲜更是极为困难的事。
至于叫他前往南齐,那更是兴师动众。
以他对谢家众人的了解,若他真要出门远行, 恐怕折腾起来亦是相当麻烦——这还不如叫仆人去南齐把杨梅送来呢。
杨梅不易得, 如今竟能一品此味,谢云曦自是极为愉悦。
执一枚紫黑色的杨梅,轻放入口,一口咬下,汁水嫣红,酸甜入喉,亦是极美。
闭目细品,谢云曦不禁喟叹,“甜似蜜,奇微酸,清香甘甜,吾亦醉也!”
无酒,却美到沉醉。
孙亦谦见他喜欢,便觉这一路艰辛亦是十分值得。
梅子好吃,只是路程遥远,天热难保鲜,这一路护送不知用去了多少藏冰,累瘫了多少骏马。
若不是孙家家大业大,在各处都有庄园产业让他换马添冰,这梅子一路下来早便坏了,那有如今这新鲜的模样。
说来亦是曲折,为了这梅子,孙亦谦昨夜刚踏进家门,便被他爹唤去狠狠责骂了一顿,毕竟为了几口梅子便这般劳师动众,实在太过奢靡。
若不是得知这梅子是赠谢云曦的,这会孙亦谦估计还得待在家中罚抄家规,或被家中长老联合会审。
如孙家这般世家名门,虽不惧财力损失,却见不得名下子孙骄奢淫逸,且孙亦谦乃嫡系长子,一举一动牵涉深远,稍有怠慢亦可危及全族,故而对其极严,不过若是为友如此,且此友亦是谢家三郎,自然另当别论。
不过,此中艰难孙亦谦却是一字未提,谢云曦谢他赠梅之情,他也不过风淡云轻的回了就句:“不过几个梅子,不值一谢。”
杨梅自不值几钱,但这一路所费却值千金。
谢云曦不通俗事,加之孙亦谦惯会忽悠,故而只知难得,极耗费马匹藏冰,却不知道具体损耗,自对孙亦谦所担风险,所受责备一无所知。
古有千里送鹅毛,今有千金护梅赠好友,礼轻情却重。
不过,谢云曦好糊弄,可谢文清,赫连城和唐棠淌同为家族嫡长,自比谁都清楚其中所费财力、物力、人力之巨,且稍有不慎,更会被有心人送上一顶骄奢淫逸,不堪大用的罪名。
谢文清瞧着茶案上的新鲜杨梅,亦是久久未语。
他本是极为讨厌孙亦谦的,一心认为这人心思太深太沉,总担心他算计三郎,可如今看着这些梅子,却实在无话可说。
宠弟如他,亦做不到如此,若再说孙亦谦别有用心,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
谢文清看了眼毫无所觉,只一心品尝杨梅的傻弟,心下一叹,自是万分感慨。
稍纵,他又看了眼孙亦谦,这人倒是风淡云轻的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梅子来的多容易似的。
重情重义不居功,无外乎是为了让谢云曦安心吃梅,不会有过多负担。
不得不说,孙亦谦此人若真心待友,当真细心之极,实叫人佩服。
谢文清沉默半响,自起身拱手作揖,万分真诚道:“亦谦兄,此前多有误解,实感歉意,今托福品梅,亦是万分感谢。”
随后,赫连城和唐棠淌亦是齐齐起身,作揖礼,一谢赠梅,二表歉意——此前他们亦觉孙亦谦交友之心不纯,故而有些惭愧。
而三人突然如此大礼,且又是感谢,又是歉意的,孙亦谦自感意外,不过略略一想,倒也明白这三人所说的“误解”是为何意。
但这事若细细回溯,其实也并不算他们误判。
初时上山,他本就另有心思,只是后来相处一番后,亦觉谢云曦赤子之心难得,这才起了真心相交的念头。
初心不纯,也无怪他人猜忌。
故而,孙亦谦起身回礼,亦是坦荡,“诸君客气,我自有不是之处,今日正好以梅代酒,消我等过往恩怨,诸君以为如何?”
闻言,谢文清,赫连城和唐棠淌三人相视一眼,自是齐声道:“如君所言,甚好。”
随即,四人执梅入口,以梅代酒,一笑泯恩仇。
谢云曦却一脸懵,“呃,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那般郑重,道谢倒能理解,但道歉是为了什么?
谢文清等四人相视一眼,孙亦谦一边使眼色,一边避重就轻,“并无大事,只是之前我于诸君有些小误会罢了。”
谢云曦自是好奇,“误会?”
“小事罢了。”孙亦谦眯眼一笑,自然转移话题,“这梅子不知味道如何,可合贤弟胃口。”
说到梅子,谢云曦兴致上来,瞬间便忘了其他,只忙着赞叹,细数起梅子的诸多吃法。
杨梅好吃,杨梅干、杨梅酱、梅蜜饯,杨梅酒等亦是美味。
谢云曦说的绘声绘色,极为起劲,众人光听着,便已口内生泽,垂涎欲滴,连吃了好些杨梅,这才解了些馋。
不过到了午后,谢云曦亦带着众人折腾起剩下的几框梅子来。
取清酒泡杨梅,最是简单,谢云曦同众人做了一坛埋入桃树下,自约了明年今日取酒共饮,一品这树下杨梅酒。
之后五人亦忙着烧火煮梅,做了一大锅杨梅汤,配着藏冰微微一镇,于午歇时坐凉亭细品,其中滋味亦极为销魂,叫人恨不得多吃几碗。
芒种入初夏,吃梅正好时。
凉亭内,五把摇椅并排,凉亭外,亦是日头艳艳,风自暖。
这厢,谢云曦悠然而坐,自是一品鲜梅,二饮梅汤冰镇且微凉,三晃摇椅,四伴亲友,自是闲话也怡然。
“天愈热,芒种将过,夏至不远,这日子过还真是快呢!”
第34章
芒种过, 入夏至,天地如火, 天渐热。
谢云曦半坐半卧的赖在前厅, 身侧两块消暑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前后自有执扇的侍女伺候着。
已入正午,日头越发炎炎, 炙烤大地, 他亦显得恹恹懒懒,哈欠连天。
谢云曦极怕闷热, 这会儿仗着桃花居内无人管他, 便干脆脱了长袍长裤, 只穿一身白棉短袖短裤。
纤长的大腿, 细嫩的手臂, 半敞的衣领下脖颈、锁骨亦是一览无余。
执扇的俩侍女瞧着早已小脸微红, 在“该偷看,还是明目张胆的看”之间纠结徘徊。
当然,谢云曦对侍女的纠结一无所觉。
天太热, 他自无心其他, 只想抱冰懒卧, 贪一清凉。
然而, 怀远却端坐一侧, 虎视眈眈地盯着榻上那两寒冰。
为防谢云曦靠冰靠太近, 只要他稍有动静, 怀远便会“恶毒”的将冰给挪远。
是的!如今在谢云曦眼中,怀远就是亦十恶不赦的坏人,专门“拆散”他和“冰冰”的“第三者”。
没有空调, 没有电扇的炎炎夏日啊, 他就只能靠这些冰降温消暑,艰难存活。
可如今他不仅不能距离寒冰太近,还要被限制用的冰数量。
明明去年夏天他还是拥有四块寒冰的土豪,怎到了如今却只能用两块消暑——待遇降的太快,谢云曦自感十分悲凉。
看着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无法触碰的“冰冰”,内心之痛,亦是无可附加。
谢云曦瞪了眼怀远,控诉道:“如此炎热,只给我两块藏冰不说,竟还限制距离,若我热死,你们于心何忍。”
——热死谁也不可能热是您的好嘛!
怀远默默翻了翻白眼, “三郎君,您别忘了,去年就是因你贪凉,不知节制,结果大夏天的竟还得了风寒,闹坏了好几次肚子。”
去年夏日酷热难耐,桃花居的人一时心软,纵容谢云曦胡乱用冰,又放任他吃了不少冰寒食物,结果那一个夏天仍是叫他吃了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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