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竟然如此,为何他会在正厅内生火烧木?
三岁孩童都知道茅屋草榻生火是极为危险的操作,郝平凡这么一位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会不知道这常识?
——莫不是这人前段时间看十二伯苦求不得入,于是心生恻隐,就故意生火制造火势,从而令谢家有机可乘,获得入内求医的可能?
谢云曦越琢磨越觉郝平凡高深莫测。
——神医预备级,这妥妥的就是神二代呀。
以平平无奇之皮囊隐藏其高深的灵魂。啧啧啧,差点就看走眼了,真是罪过罪过。
脑洞之下,谢云曦目露感激。
而此时,郝平凡正憨憨地挠着后脑勺,想着该如何开口向他家先生赔罪,结果一抬头便对上谢云曦投来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谢云曦梨涡清浅,真诚一笑。
美人一笑可倾城。
郝平凡只觉这荒凉的草亭刹那开出大片炫目的繁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然百花虽美,却不及那花团锦簇中静坐浅笑的少年君子。
惊艳之下,郝平凡一时脑内空空,竟忘了刚刚自己要做什么。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但他瞧着少年的面容,却只觉对方笑容璀璨,温暖可亲。至于其中的感激之意,他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手足无措地挠着脑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余光扫过石桌,看见谢云曦身前还未动过的茶碗,他才憨憨道:“那个,云……云曦君,您赶紧喝茶,等我家先生回过神,您就没机会喝这茶了。”
这话前一句倒是平常,只是一般的客气劝茶,但后一句听着怎么如此奇怪。
什么叫:等我家先生回过神,您就没机会喝这茶了?
谢云曦眨了眨,很是疑惑地看了眼无心。
无心本是在淡定茗茶,一碗破旧的茶碗硬是被他端出了无价之宝的架势。
然而等郝平凡的话刚一落下,他那端茶的手却明显僵硬着顿了下来。
肉眼可见,白须上浮几许,后槽牙带动咬肌蠕动,额间青筋亦有微凸之状。
这模样瞧着十分眼熟,谢云曦细细一回思,这不就是谢文清被他气急时的同款状态嘛。
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脑门突突,却还得维持形象,想要一巴掌拍死“熊孩子”,转念想想这“熊孩子”是自家的,拍坏了回头还是自个心疼。
——哎,回想起来,大哥也着实不易。这些年也不知被他气过几回。待这次回去,他定要做个不气人……呃,不怎么气人的好弟弟。
谢云曦分神的那一会儿的功夫,无心已狠狠瞪完一脸无辜的郝平凡。
他那一白眼本意是警告自家蠢徒弟赶紧闭上嘴,毕竟火烧正厅之事另有乾坤。
无心刚一直没说话,瞧着也是淡定自若一副高冷模样,然内里却极为心虚。
他借着端碗喝茶掩饰内心,同时也是想拖延时间好令他想出新的对应之策。毕竟刚一场火灾,不仅打乱了谢云曦的开场,也坏了无心原定的计划。
入门前的诸多刁难还未上线,谢云曦却已登堂入室,直接从第一关抵达第二关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需要新的应对之法,且要不着痕迹的掩去火灾真相。
本着冷处理的原则,他眼瞧着这事就快被众人忽略过去,不想郝平凡这一张嘴,摆明了就是要揭他老底。
想想自家这徒弟多年来的骚操作,无心不知多少次想一巴掌或一包毒药下去,可偏总在关键时刻心软。
——啊呸,他绝不是在心疼自家蠢徒弟,只是心疼他这么些年养人花费的食材药草罢了。
无心内里吐槽不断,面上却依然端着架势,维持着高人形象。
只见他故作姿态地放下手上的茶碗,“咳咳”两声,随即抚须开口,准备先下手为强,好好刁难一番谢云曦。
不想,无心这会儿竟忘了自己徒弟向来脑路清奇,从不走寻常路。
“先生,您眼睛出毛病了吗?是不是刚被烟熏着了?您好好的嘴怎么也抽了,不会熏出毛病了吧?”
一连三问,不待喘息,其中着急担忧之态亦是格外真诚。由此可见郝平凡是位难得的尊师重道,知恩图报的好青年。
然而,此时此刻,作为师傅的无心却恨不得立刻、马上将其毒哑。
“你——”闭嘴!
闭嘴二字还未来得及出口,郝平凡便先他一嘴,巴拉巴拉地开始揭他老底。
只听那憨厚且真诚的声音继续说着:“哎,先生,我就说不能在正厅烧木生火,可你就是不听,非要学那江湖艺人玩什么仙人下凡,云雾伴身。这下好了,咱屋子烧了事小,您若熏坏了,嘤嘤嘤,我可怎么办呀……”
这嘴快的!
无心眼前一黑,只觉天昏地暗,人生艰难。
——这又蠢又坑的弟子到底谁捡回来的,还问我要怎么办!特喵的,老子大半辈子的脸都被你败光了,该嘤嘤嘤是老子才对!
——艾玛,好气哦,好想毒死这蠢货。
——哎,不行,这家伙再蠢再坑,那也是他花了二十多年养大的徒弟,这要死了谁赔他这这么多年的药材钱,生活费。
——不气,不气,自己养的徒弟再蠢再坑也得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刀入心肺,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第106章
郝平凡的话, 信息庞大。草亭内,众人皆陷入诡异的沉默。
谢云曦呆愣着, 似听到幻想破灭, 一颗红心粉碎的声音。
“咔嚓咔嚓、砰”一声,新晋神医小粉丝的心瞬间灰飞,化为尘埃。
老话说的好,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果然,能和沈乐交好的大佬, 怎么可能是什么正经的大师。
偶像滤镜粉碎, 谢云曦智商回归。
细一琢磨, 脑中便闪过诸多细节。
比如他刚抵达百草居外, 连那木门都来不及敲, 无心便“恰巧”从茅屋出来和他对了个正着。
又比如这一大早的, 天才蒙蒙亮,这人竟已穿戴整齐,一身纯色白袍, 飘逸轻盈, 连脚下都是纯白的布鞋。
若是出席盛宴或居于豪府倒也不显突兀, 可这荒野沙土漫漫, 这般衣着, 莫不是想省点钱, 免费给白袍白靴染个色?
特别是在这冷飕飕的秋风下, 仅有一层轻纱白袍做外套,飘逸是飘逸了,可——真的不冷吗?
细思之下皆是破绽。
然, 谢云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双眼眸竟突然明亮起来。
他满怀惊喜地看向无心,但一触即对方漆黑的面容,便立马收敛起外露的喜悦。
——艾玛,差点犯忌讳。对方搞这么一出戏,显然是极爱面子又好强的性子,这会儿面子刚丢,若知道我把他里子也给扒拉出来,那后果可就不太美妙了。
趁着无心还没缓过气,谢云曦迅速收拾好面上的表情。随即,不动声色地向谢十二和谢年华使了个眼色。
不过他都能想明白的事,另外两个人精自然也能想到。
三人只一对视便明白彼此所想。
心领神会,谢十二抿唇,扯下刚要咧开上扬的嘴角,伪装出一副惊愕又暗含忐忑的憨厚模样。
而另一侧,谢年华也十分默契地掩去面上浮现的丝丝喜意。只一低头一抬眼的功夫,她便和谢十二一般,换上了同款惊愕担忧的神情。
这变脸的速度和默契,当真不愧是一家人。
谢云曦瞧着,不禁心下感叹:哎,果然,这里就他是真老实的老实人。
就在“真老实人”自欺欺人的时候,无心那厢终是缓过气来。
老底被自家蠢徒弟扒了个干净,但介于郝平凡日常骚操作不断,他这做师傅的,这么多年虽常被气到自闭,但这人吧,气着气着也就气习惯了。
这不,从愤怒到无奈,再从无奈转为一声幽幽长叹,最终他也懒得再继续装下去。
没好气地瞪了眼郝平凡,随即他便转过头看向谢云曦等人。
“行了,你们谢家人什么德行,老夫能不知道。”
看着自己面前这三个装模作样的谢姓之人,无心翻了个白眼,“老夫在这北齐隐姓埋名三年,别的不说,就你谢十二,哼,你这北齐鬼见愁,当真是白瞎了这张憨厚老实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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