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太烦人了,还得当成半个主子伺候,没这闲心。”
厉阶回来时,宣陵正在庭院中浇花。
厉阶有些忐忑,做了好半晌心理准备才敢跑过去,化出人形,将手中挂坠还回去,“小妖王,属下办事不力,顾师兄他没留下我……”
话是这么说,其实厉阶心里是这么想的:想我堂堂小妖王的护法,居然要沦落到给人当宠物的地步,那顾雪岭还敢不要,气煞我也!
宣陵闻言神色一沉,“你就这么没用?”
“顾师兄本来是要留下属下的,可是看到您给属下的项圈,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又不要属下了。”厉阶郁闷地为自己辩驳。
其实是不要这只猫了,连他的主人都被遗弃了。
宣陵心知肚明,此事不怪厉阶,怪他太过心急,忘了他师兄其实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暗暗叹息一声,接过厉阶手中挂坠,指腹轻轻摩挲过那片碧色晶石,本该意气风发,充满少年朝气的脸上露出几分愁容。
云鹊儿将那只猫送走后,顾雪岭再次被气到胸口疼。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那碧色晶石上分明有个法阵,可从远处窥视他。而整个玄天宗里,有几个人会这么做?那个坏东西,心倒是脏的很!
还想看他如何?看他生气的样子,还是要看他先前那副病歪歪的样子?若哪一日这只小狸猫跑了出去,见着不该见的东西,也不怕脏了眼!
一气之下,又引发咳疾,咳嗽了好半天,咳得喉咙生疼,胸口窒闷,还干呕起来,顾雪岭拿出蒋二给的药,一股脑倒了一把出来全吃了。
不说那药同样奇苦无比,可吞下去后确实也缓解了些许。
顾雪岭可不想难为自己,但这事他也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只能让自己别再去想,省得气得自己难受。
可待稍微缓了一下,思来想去,大家都在玄天宗,同一屋檐下,总归是要见面的,他要怎么解决?
顾雪岭起初没跟南宫清说明真相,如今却也没打算说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说,或许是不想让师父为他担心,也不想让太渊师叔因为叶景气坏身体。
和六师妹回来时,师父看出他有些不对劲,问他,他不说,六师妹便帮他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事后六师妹告诉他,若不想说,那她可以先帮忙瞒着。若是想说了,想做点什么,也尽可寻她。
因此,从沧海回来后,顾雪岭也没有去见过雪衣。他竟有种错觉,六师妹手眼通天,让他有些恐惧,且跟六师妹比起来,他自惭形秽。
翌日清晨,避免再被什么猫猫狗狗惊扰,顾雪岭下了山。
这回他跟南宫清说过了。
他找了个借口,说最近梦到娘亲,想快点去看看,正好七师弟齐云山要下山,便让他陪着一起。
南宫清本就不大想去,也对齐云山放心,便让顾雪岭去了。
可刚下了山,顾雪岭便跟齐云山分道扬镳了。他先是进了承坤门,说会跟蒋二一块去,让齐云山放心去办事,回头摆脱了蒋二,蒋二也巴不得他赶紧走,他便直接出了天誉城。
地方不远,顾雪岭有南宫清给的短程御空法器,很快便到了。
那是天誉城外十数里的山脉,顾雪岭要去的目的地就隐藏在两座高峰之间的山谷下,几乎是遮天蔽日,若不仔细,便要错过这一处山涧。
半丈宽的山中小涧潺潺,自山中深处的瀑布引下,激流冲刷着滩边的鹅卵石。周边草木不算茂盛,这底下暗无声息,只偶有几声白鹭啼鸣。
山谷上只见一线苍穹,山谷下空间却甚是开阔,山峰底下隐藏着溶洞无数,藤蔓自山崖上垂落,崖壁上栽着数不清认不清的各色草药。
顾雪岭从来不会进去那些山洞,因为每次来,师父向来只在谷口等待,而他一个人祭拜母亲,小时候再贪玩都不敢进去那阴暗潮湿的溶洞。
南宫清为顾雪岭母亲建的衣冠冢在一块突出的山壁巨石之下,挡住风霜雨雪的侵袭,乱石堆积成一个简易的坟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简直简陋的可以。
顾雪岭往年来时,心里甚至无波无澜,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衣冠冢的主人姓甚名谁,只知道南宫清告诉他,他在这里捡到的顾雪岭,这衣冠冢下是他的母亲,让他每年生辰前后去探望一回。
可见过龙女白蘅后,顾雪岭这次再来,心里多了一些想法。
龙女坚持认为他是她的后人,那他的娘亲,是不是跟龙女也很像?
那他娘到底是谁?顾雪岭从未如此急迫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总觉得师父是知道点什么的,可如果师父知道,却连他娘亲的名字都不告诉他……师父是不是过于凉薄了些?
师父似乎不喜欢他提起娘亲,顾雪岭有过一瞬甚至在想,师父是不是还想让他离娘亲有多远就多远?
有过前车之鉴,即便是面对师父,顾雪岭也无法盲从信任了。
一年没来,衣冠冢上自石缝间又抽长出一些野草,顾雪岭闷不做声亲手拔完那些杂草,之后在坟前待了一会儿,忽然习惯性地往远处谷口看了一眼,这才恍恍惚惚地醒过神来:是了,今天是他自己来的,师父没来。
如果是师父来了,最多一个时辰,他就会说,该回去了。
这次,顾雪岭不想回去得太早。他不想永远当个傻子,连自己是谁,父母又是谁都不知道,虽然在他心底,他还是愿意相信师父的。
顾雪岭看了看不远处隐在藤蔓下的溶洞,思索了下,起身朝那边走去。溶洞那么多,顾雪岭在外头踟蹰片刻,凭着直觉进了其中一个。
溶洞内阴暗潮湿,气味湿润窒闷,山壁上遍布青苔,抬头望去,水珠正沿着顶上钟乳石滴答滴答地落下,脚下也是坑坑洼洼的又湿又滑。
顾雪岭忍着不适,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却见里头环境大变。
往里走了数丈,山洞内空间越大,地势也越发高了,前方转角处筑起数层石阶,似是人为开凿,石台上头只窥见一角,竟明亮如白昼。
顾雪岭思索了下,掀起衣摆走了上去,石阶上豁然开朗。
更大的一片空间跃然眼前,这是一处极大的天然溶洞,穹顶上,山体豁开一道大口子,如天井般,光线从此泄入,而偌大的溶洞中央有着一个镜湖,清晰倒映着上头那道口子,粗糙的岩石地面上裂开数道缝隙,数个大坑,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而外头山洞的水,应当是这湖水从这些缝隙里溢出。
顾雪岭情不自禁走过去,站在湖边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无端端地,心底有些窒闷难受,他捂住心口,完全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日头逐渐偏移至正中,直直照射着这面如镜湖水,忽而,一道七彩绚烂的光芒从湖边亮起,离顾雪岭有些远,但顾雪岭一眼便瞧见了。
湖底是一片干净的白岩,从缝隙里生出许多漂亮的晶石,各色晶石却不及那一道光芒半分耀眼。
顾雪岭心生疑窦,起身朝那走去。
这面镜湖说来也奇怪,正对着天上山体的豁口,本该常年经受雨水的冲刷,水底却无一丝污浊,甚至不长半点活物。可不长活物,偏偏,又仿佛透着一股灵气,干净透彻得很。
那光亮耀眼的地方就在镜湖边沿,水不深,只一尺,顾雪岭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日光强盛,直到到了跟前,顾雪岭挡住日光,这才看清水中发光的是何物,顿时有些愕然——这是一片银白的鳞片,足有半掌大。
这也是一片极美的鳞片,水面波光粼粼,却不及鳞片上隐约折射出的灿金光芒十分之一的璀璨耀眼,顾雪岭似乎层见过这样的鳞片。
几个月前,在沧海的地下龙神宫里,镇海龙女身上。
回想起那一尾白鳞,顾雪岭怔了下,手伸进水面,轻轻拿起那片不知静静躺在湖中多久的鳞片。
拿出水面的一瞬,银白鳞片上的光华再也遮掩不住。
“这是……”
隐约有灵气流溢,顾雪岭有点怀疑,这是不是龙鳞。
“这样的鳞片,人间少有,定是哪位妖族前辈留下,说不定还是大妖的,绝非蛟蛇之类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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