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驯双手插兜,快步离开停车场。
穿过两个路口后,他拐进一家大型商场的洗手间,把沾满鲜血的手掌冲洗干净。
依旧有血洇出。
低头细看才发现,他的右手指骨被硌出一道裂口,掌根也破了一道,手腕有轻微挫伤,转动不太灵活。
估计是刚才霍旭反抗太激烈造成的。
他的痛感阈值高,这种程度的伤痛根本不算什么。
林驯甩甩手,伸缩活动几下手指。
刚才一通乱拳砸下去,确实出了口恶气,但梁子也结下了,而且霍旭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霍霆霄头上。
这是在给霍霆霄找麻烦。
林驯叹口气,低头洗了把脸。
离开商场时路过一间花店,花团锦簇十分漂亮,他去而复返,买了一小束粉色洋桔梗,悄悄带回公司。
霍霆霄的办公桌很大,唯一的装饰物就是电脑旁边的透明玻璃瓶。
造型有点奇怪,上窄下宽,像鱼缸和花瓶的结合体。
林驯把买来的花插进瓶中,由衷希望如果霍霆霄的视线会为它短暂停留的话,可以收获片刻的愉悦。
花刚插好,霍霆霄回来了。
丁俊跟在身后做简报,他听完“嗯”了一声,没做其他表态。只是在经过林驯面前时站定一秒,把人从头到脚快速打量一遍。
全须全尾的,看来没大事。
霍霆霄坐进椅子里,问丁俊:“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
“人找到了,但他比较谨慎,要见面的话时间地点得按他的意思来。”
丁俊一边汇报,一边瞟向电脑旁的玻璃瓶。
谁特么往鱼缸里插花?
那里面可养了两条他费了老劲淘来的透明鱼!
罪魁祸首显然就站在旁边,还对此浑然不知。
丁俊看看鱼缸,再看看霍霆霄。
霍霆霄莞尔:“去联系他吧,尽快见面。”
“好的。”丁俊忍着没去确认鱼苗的生死,离开了办公室。
霍霆霄伸手撩了下花瓣,看向林驯:“你买的?”
林驯点头,眼睛又黑又亮地看着他。
但霍霆霄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也不夸它漂亮,只是随手取出一朵放在鼻尖轻嗅一下,便放在旁边。
林驯敛起眼皮,悄悄收起一片落在桌沿的花瓣,攥进手心。
等霍霆霄处理完待办事项,两人一道回半山别墅时,太阳悬在城市森林的尽头,摇摇欲坠。
下一个路口,又是红灯。
林驯刹停车子,貌似专注地直视前方。
余光中,一枝洋桔梗被霍霆霄拿在手里,粉红花蕊不时被拨弄几下。
林驯双手握紧方向盘,掌心微微出了汗。
霍霆霄靠在副驾,视线从林驯洇血的拳峰渐渐上移到他沁了汗珠的鼻尖。
看了几秒,他突然问:“手怎么受伤了?”
林驯表情一下变得紧张。
本来想主动交代,争取“坦白从宽”的,没想到霍霆霄会如此敏锐,先一步问起。
他想拿手机打字解释,被霍霆霄用花枝敲了下小臂。
“变灯了,开车。”
在后方车辆的鸣笛催促声中,林驯罕见的表情崩坏,一脚油门踩下去,不到两秒钟,超跑轰鸣着将后车甩出几十米远。
两侧楼宇飞速后退,视野尽头晚霞绯红,霍霆霄升起车顶篷。夏日晚风因为昨夜的暴雨降了温度,吹在身上很舒服。
林驯头发乱飞,但他无心理会,以至于车子停进别墅地库时,还有一小撮呆毛竖在头顶。
浅灰的发色让他的头发显得格外柔软,一看就很好摸。
霍霆霄想验证一下手感。
只是手刚伸过去,林驯歪头躲了一下。
霍霆霄微微拧起眉,手停在距离他发梢五公分之外。
两人对上视线,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两秒钟后,林驯终于意识到他刚才错过了什么。
眼底飞速划过一丝无措。
他刚才在为霍旭的事走神打腹稿,余光扫到有黑影靠近,便下意识躲了一下。
真不是故意的。
再想把脑袋凑上去已经晚了,霍霆霄收回手,开门下车。
林驯赶紧追上去。
霍霆霄没走两步,接到一通丁俊的来电,对方说什么他都默不作声,只在进电梯前简短地回复一句“知道了”。
林驯默默按下电梯关门键。
冷不丁听霍霆霄在身后问他:“你很怕我吗?”
林驯怔忡地回过头。
霍霆霄手里拿着那枝从办公室带出来的洋桔梗,他折断过长的花枝,抬手将花插进林驯黑衬衫的胸前口袋。
“不要怕我。”
电梯在一楼停靠,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来到沙发边时,霍霆霄回头对身后的小尾巴说:“等我一下。”
林驯在原地站定,低头盯着胸前口袋里的那枝洋桔梗,鼻尖发酸。
不一会儿,霍霆霄回来了,手里拎着只药箱。
“过来坐。”
霍霆霄冲他抬了抬下巴,“手。”
林驯再一次想缩手,随后又在男人沉静的注视中默默伸出来,递到他面前。
消毒酒精喷洒在裂口处,刺痛感如电流般四处乱窜。
霍霆霄的手好热、好大,扣住他手腕的力道更是让林驯心猿意马。
脉搏开始不受控制,飞速撞击着皮肤,清晰传递给霍霆霄他此时此刻过速的心跳频率。
霍霆霄抬眸看他一眼。
漫不经心的眼神,简直是一剂威猛的春 ||药。
林驯慌乱地低下头,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不敢再盯着霍霆霄看。
霍霆霄用绷带一圈圈缠住林驯受伤的右手,缠牢、缠紧。
昨天这个人才被萧冉的手包刮破了脸,今天又因为殴打霍旭指骨挫裂、掌根划伤、手腕扭伤。
可林驯对这些伤痛似乎毫不在意。
要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对疼痛免疫,把受伤当做稀松平常?
霍霆霄最后给绷带打好结。
林驯的半只手掌连同手腕一起被绷带缠裹,简直比他骨折时的包扎还要严实。
他笨拙地捧起手机,尽量快地打字,坦白自己今天闯下的祸:我回来正撞上霍旭,没忍住,打了他。
霍霆霄“嗯”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林驯继续敲字:我蒙住了脸,没被监控拍到,但他知道是我。
霍霆霄:“哦。”
林驯一脸懊悔地打字道歉:我太冲动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霍霆霄对霍旭的事并不感兴趣,他更想知道林驯六年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除了霍旭,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林驯攥紧手机,删删减减地写:喉咙受过伤,一想说话就幻痛,喘不上气,所以今天去看心理医生。
霍霆霄眸色微暗。
喉咙受伤?
难道林驯是因为他才哑的?
半晌,他问:“和你脖子上的疤有关吗?”
林驯立刻摇头,还想再打字,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几次按错字母。
霍霆霄按住他的手指:“等你做好心理准备再说吧。”
指尖触及的温暖令林驯很快变得平静。
他赶在霍霆霄撤手前,飞快回握住对方的指尖,贪心地多握一秒,再松开。
“至于霍旭,打就打了。”
霍霆霄把话题拉回到林驯此刻最关心的问题上,“我早就想收拾他一顿。”
尤其是昨晚霍旭上门来闹那么一出,更没必要留情面。
林驯犹疑着问:可我下手有点重,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霍霆霄笑了:“没打死就不算重。”
听到这话,林驯的愧疚感消下去大半。他复盘道:那……我该准备充分点再下手。
霍霆霄笑意更深:“怎么个充分法?”
林驯想了想,写道:至少避开监控,也不会让他看见我,套麻袋打一顿。
霍霆霄摇摇头,说:“实际上没差别,就算今天打他的是个跟你我毫不相关的陌生人,霍旭照样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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