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过去,八卦群里的风向渐渐变成了聊自己被性骚扰的经历。白昙见秦涵和崔灼迟迟没回来,手上又没别的工作可做,干脆来到秦涵的办公室里,给他养的绿植浇起了水。
绿植摆放在办公室角落的斗柜上,柜子正好被建筑的承重柱挡住,若是进来的人没有继续往里走,便很难注意到那个斗柜。
好巧不巧,当秦涵和崔灼走进办公室时,白昙正好站在承重柱和墙面构成的夹角里放喷壶,比斗柜的位置还要隐蔽。因此崔灼完全没注意白昙还在这里,一进办公室的门便对秦涵说:“我查了监控,去你房间里的人就是贺超。”
正要出声的白昙不由一愣,崔灼还去查了监控?他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所以白昙没有猜错,那个神秘人就是贺超。
贺超是文艺范吗?比他还不沾边吧……
等等,这也不是重点,也就是说崔灼刚刚跟去派出所,是因为知道贺超跟秦涵的关系不一般,他是不是过于关心他哥的感情生活了?
无论如何,白昙不适合站在这里偷听,他正想站出来提醒两人他还在这里,只听崔灼又说:“我查了他的简历,跟你一个高中,你们是同班同学?”
听到这儿,白昙隐隐感觉崔灼的语气不太对,不像亲兄弟之间的闲聊,倒想带着杀气的质问。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昨晚崔灼大半夜还在搞电脑,是在查贺超的资料?
实在不能再偷听下去了,白昙动了动嘴唇,“我”字已经到了嘴边,然而秦涵却毫无预兆地提到了他的名字:“白昙知道你在拿他钓鱼吗?”
钓鱼?
白昙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第41章
推门进入办公室后,崔灼没再往前走。人与人之间的博弈是复杂的,从谈话地点定在哪里开始,双方就进入了博弈的过程,因此崔灼不想任由秦涵坐回熟悉的座位上,而他只能跟到办公桌前,像被上司训话一样,气势上直接就矮了一大截。
一进门就扔出王炸,果然让秦涵停下了脚步,也让两人的谈话地点定在了办公室门边,是崔灼占据主导的、随时都能摔门走人的地方。
但秦涵也没那么容易拿捏,对于崔灼的问题一概不回应,反而将了他一军:“白昙知道你在拿他钓鱼吗?”
“他乐意。”崔灼说。
其实这事很好化解,只要让秦涵以为白昙是自愿的,他就不会再拿这事做文章。事实证明这一招效果不错,没能扳回一城,秦涵面色不虞地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种败走,想回到令自己舒适的、方便防守的办公桌后,然而秦涵刚没走几步,余光突然瞥见承重柱后站着的那个人,两人眼神对上,白昙的脸上是明显的无措、不解和迷茫。
真如崔灼所说是白昙自己乐意吗?秦涵突然感到怀疑。
他蓦地停下脚步,又回到了崔灼面前,把那根承重柱挡了个严严实实:“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为什么不把我跟白昙拍下来发给爸妈?”
崔灼不想聊这事,问:“你鼓励我出柜的时候就已经跟贺超在一起了是吗?你拿我试探爸妈的态度?”
“根本不需要试,他们不会接受你我的性向。”秦涵略微后退几步,靠到待客用沙发的椅背上,环抱着双臂,故意说着刺激崔灼的话,“也就你那么蠢,觉得他们会无底线宠着你。”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老生常谈的话题,崔灼不由有些火大:“不就是抢了你想要的乐高吗?都他妈多少年的事了,你到底要记恨我到什么时候?”
不仅仅是一件玩具那么简单,是碗里的最后一块肉永远属于崔灼,是崔灼能跟爸妈睡到上小学而秦涵只能睡到三岁,是好不容易有全家一起出去玩的机会秦涵却因考试只能留在家里……
或许现在看来很多小事都不值一提,但一次次的不公和失望在日积月累中结成了难以治愈的心病,秦涵对崔灼的怨恨远大于亲情,他的想法很简单,倒不是非要把崔灼如何,但就是见不得崔灼好。
“所以你为什么不拍?”秦涵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说得慢条斯理,咬字清晰,“你怨我鼓励你出柜,也怨爸妈不尊重你的性向,你让白昙来追我不就是想拿到我也是gay的证据,好甩到爸妈脸上让他们吃瘪吗?”
“我把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你只需要拍下来发群里就好。怎么,都利用到最后了,突然舍不得牺牲你的小情人了?”
“你想我帮你出柜,我就得帮,我们关系有好到这个程度?”崔灼说,“你也真是够孬的,出个柜还要别人推你一把,难怪回程路上你老公都懒得搭理你。”
崔灼还是一如既往地嘴毒,专挑让秦涵心梗的话说。
但角落里的白昙才是真正的心梗,当明白过来“钓鱼”的真正含义时,他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双腿发软地向后倒去,要不是身后就是墙没准会一屁股坐到地上。
之前无法理解的种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这两兄弟的不对付远超白昙的想象,崔灼帮他追秦涵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上班无聊想找乐子,而是想利用白昙来钓秦涵上钩。
白昙就感觉奇怪,为什么这两兄弟关系不好,崔灼还帮秦涵说好话,敢情是不想让他放弃追秦涵。以及当秦涵得知两人认识时突然对白昙疏远,也并非白昙以为的那样,是介意他跟别的男人关系紧密,而是早就对他亲弟有所防备。
至于约会后秦涵莫名奇妙的示好,白昙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秦涵也不是个善茬,不仅识破了崔灼的计划,还故意跟白昙亲昵来对崔灼示威。
而最让白昙无法理解的秦涵的“助攻”行为,则是想顺水推舟,利用崔灼的计划来出柜,而崔灼自然不会允许自己被当枪使,临到头了踩了一脚刹车。
真是好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戏。
白昙作为这出戏里最重要的配角,直到演完了才知道自己身处戏中。不,应该说白昙一直以为故事的主角是他和崔灼,结果他只是这两兄弟戏剧中的一个工具人。
而他还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多么自作多情,多么讽刺。
“你跟白昙又很好吗?”每次崔灼提到贺超,秦涵就会把火力集中到白昙身上,并且刚才两人视线已经对上,白昙知道秦涵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你说是他乐意帮你,意思是他蠢到这个地步,被心上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是吗?”
“你不了解他,他本来就很蠢。”崔灼说。
……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这样说。
下眼睑猛然变得酸胀,两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溢出。白昙第一次发现原来身体的反应是快于脑子的,看到滴到喷壶上的眼泪,痛觉这才前赴后继地涌向胸口,心脏已经不是被针扎了,而是被重锤敲击,一下一下地痛得他喘不过气来,就连天上下的彩虹色糖果都变成了灰色。
“所以你应该不会为了他留在青棠了。”秦涵继续说,“这是爸妈期望的事,你就爱跟爸妈对着干。”
“我本来就不可能为了他留下来。”崔灼丝毫没意识到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样深深刺入白昙心里,“等今年过完年我就离职,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
白昙一直以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浪子为他回头了,他可以在安稳的轨道上继续走下去。结果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崔灼的那句“再说吧”不是在考虑两人如何能走到一起,而是在委婉地表示拒绝,他不会为了一时冲动而束缚自己。那天早上他自己打领带也不是接受了酒店的规矩,而是想和白昙保持距离。
也就是说,要不是白昙脸皮够厚,硬是忽视了这些细节,他和崔灼就会和一年前一样,又要无疾而终了。
但即便现在两人走到了一起,那又如何呢?
原来白昙以为的爱情是他强扭来的,崔灼早就打起了退堂鼓,这比被崔灼利用还要让白昙感到难受。重创之后的心脏又迎来了密集的子弹,被打了个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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