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岛不明所以,接过纸张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画的是一个女孩儿。
厚涂的风格,背景是山和蓝天,第一眼就觉得明亮。
女孩儿看起来有十七八岁了,穿着裙子,头发很长,她长得不算漂亮,身材也纤瘦伶仃,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眼睛圆润明亮,一手抚着头发仰脸笑着,像是这大山里的精灵。
“她叫小风。”沈堂才说。
念出那两个字时,他的眼神都不敢放在纸面上,躲闪一般看向别处。
沈月岛好像明白了什么,一瞬间的厌恶藏都藏不住:“你他妈别告诉我你害了这个女孩儿!”
沈堂才张了张嘴,苦笑:“我只是想收养她做女儿。”
“小风爸爸没了,妈妈跑了,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她是那些孩子里最有天赋的一个,我教什么她会什么,学得特别快,性格也通透。”
“我不想结婚自然也不会有孩子,就想收养她,认她做女儿,但我和她的年龄相差太少,法律不允许,只能作罢,我就承诺她,即便她没能考出大山我也会出钱让她来曼约顿读大学,我还跟二哥说、说……”他低下头,手抓着后颈,声音哽咽带着沙哑的哭腔,“我说,二哥,你看这个孩子,是我的宝贝女儿,特别特别好,我以后要把家产都给她。可就是这句话害了她……”
沈堂才给沈堂义看完小风画像的第二天,女孩儿就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沈堂才急得哭,求沈堂义帮忙,沈堂义请了一支搜救队上山,三天地毯式搜索,只找到一条带血的裙子,说是小风进山劈柴的时候不慎摔下山坡,被野兽捡到吃了。
“我接受不了……怎么可能呢?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我前一天还去村里看她,她抓了一只蝴蝶给我,让我看蝴蝶飞向天空,她说她也要做这只蝴蝶,飞出这片大山……”
沈堂才揪着自己的裤腿,眼泪一滴滴砸到地上。
沈月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摩挲着画像上女孩儿的笑脸,只觉得惋惜。
他经历过亲人离世,永远都能对这些生离死别的戏码共情,可霍深却察觉到不对:“野兽吃人一般不会留下血迹,会舔干净,但会留下头发或四肢,但你说搜救队找到的只有带血的裙子?”
沈堂才双肩一颤,抬起头来,满脸悔恨:“……我当年如果知道这些就好了。”
“什么意思?”沈月岛猛地站起身,“小风不是被野兽叼走的?”
沈堂才呆怔地点了下头,拿过地上那杯水,喝了一口。
“她遇害后,我难过了很长时间,再也没去过村里,大约半年后,朋友邀请我去斯威山古堡。”
他越说声音越颤,身体也颤,最后连杯子都拿不住了,脱手掉在地上。
“斯威山古堡是干什么的……小岛你应该知道吧。”
沈月岛和霍深对视一眼,全都皱起眉。
能不知道吗,他一年前刚被拍卖过。
沈堂才说:“七年前的古堡拍卖会没这么多规矩,不用戴面具,拍卖的也都是正经藏品。那天我在拍卖会上结识了一位女郎,她灌我喝了很多酒,不知道怎么的我就睡着了,或者说是晕倒了,当我醒来时我居然趴在拍卖厅旁边的餐点桌底下。”
“那桌子很长,又有桌旗遮挡,没人看到我,可当我想爬起来时,却听到一阵清晰的叫价声。”
桌子下面一片昏暗,他又醉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把桌旗掀起一个角,看到大厅里还在拍卖,可是和白天那场拍卖会不同的是,参加这次拍卖的每个人都戴着各式各样的动物面具,包括台上的拍卖官,只有一个人没戴,是笼子里的贡品。
“贡品?”
沈月岛后背隐隐生出一股寒意。
就见沈堂才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痛苦地挤出一句:“对,贡品,他们口中献祭给动物神仙们的贡品,是……是一个女孩儿……”
第49章 堂堂正正
话说到这,霍深和沈月岛都知道了那个女孩儿是谁。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将桌上的画纸吹落在地。
沈月岛下意识去捡,可还是晚了一步,被小心翼翼保存着的画纸掉进了茶水中,一下子就浸得湿透,画中女孩儿明媚的笑脸染上一层暗色的水痕,就像一层阴翳。
沈月岛愣愣地看着那张纸,张了张嘴,退回了座椅中。
沈堂才也呆怔地看着那张纸,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会儿,他将纸捡起来小心地用袖子去擦,苦笑喃喃:“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画她的……是我害了她……”
沈月岛抬手,很用力地掐住眉心。
他走失过一个弟弟,也就比常人更容易共情这些事,每次看到社会新闻上报道的孩子失踪、走失、被害的案例,他都要难受好久。
“小岛。”霍深将他的手拉开,给他倒了杯水,大手落在发顶,安抚地揉了揉。
“我没事。”沈月岛说,转头又去问沈堂才,语气也缓和了一下:“三叔,我不想让你回忆伤痛,但我需要知道那天的具体细节,或许有破案的关键。”
沈堂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画像已经擦干了,他折好放在地上。
“那天的很多事,我都忘记了。”他声音很沙哑,唇缝开合间有白色的分泌物,能看到他喉结一滚一滚地动得很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在他心上剜下一刀。
“拍卖会现场的布置和白天时完全不一样了,灯光很暗,还一晃一晃地闪,打在台下那些恐怖的动物面具上,真像是吃人的妖怪。”
“宴厅中间摆着个生锈的铁笼,笼子下堆着红色绸布,小……小风被……被吊在里面,蒙着眼睛,衣衫褴褛,体无完肤,就像装在破旧笼子里的礼物……”
“而这场拍卖的组织者,就是二哥。”
“你怎么能确定是他?”沈月岛说出疑问。
“我看到了,他当时就站在拍卖官旁边。”
“可你说所有人都戴着动物面具。”
“是坠子。”沈堂才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绿翡翠坠子,和二哥的一模一样。”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对沈堂才来说意味着什么,只不过喝醉了酒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自己死去的女儿被绑在笼子中拍卖,第二眼看到拍卖她的人是自己的亲哥。
他愣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瞬间就醒了酒,整个人如坠冰窟,满身冷汗。
“我只看了一眼,我只敢看一眼……”
沈堂才垂着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无数铁丝将他的眼珠给割裂。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是他……我一开始还不信,猜测是不是有人拿了他的坠子想要诬陷他,不然二哥怎么可能害小风,我明明和他说了那是我女儿,以后也要叫他二伯的,我和他说了好多遍我喜欢这个女儿,就连她的十八岁成人礼,我都让他帮我挑了该穿哪件礼服,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小风……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信是他……”
他逐渐语无伦次,话越说越乱,仿佛这么多年过去都无法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直到现在一回忆起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一幕,还是会发抖和难以呼吸。
“拍卖一结束,我就逃了出来,我掐着他回到家的时间,给他打了个视频,他接通时身上的衣服还没来记得换,和拍卖会上……一模一样……”
沈堂才呼出一口气。
“由不得我不信了……”
“他在视频里还和往常一样,威严又平常地看着我,嘱咐我不要在外面鬼混,早点回家。可我只觉得他那张脸让人毛骨悚然,他刚害了我的女儿,却可以面不改色地嘱咐我早点回家,他做了一整年的慈善,赚了几个亿,到底要拍卖掉多少个像小风这样的孩子……”
“畜生。”沈月岛吐出两个字,抬手解开衬衫扣子,仅仅是沈堂才只言片语的描述都让他觉得震惊,愤怒,压抑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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