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一秒是拿来吻别的,没人会用最后的时间去诉说怨恨。
那一刻沈月岛几乎透过霍深的眼睛看到阿勒在对自己说话,他眼里的疼惜和爱与阿勒分毫不差。
“可你不是他。”
沈月岛清醒又糊涂。
“你不知道我们发生过什么,我把他的心伤透了……”
霍深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不管你做过什么,在那一刻都一笔勾销了。“
“鲜血流干就要死去的时候,哪还会记得什么仇怨呢,我只会找到我最想要的人,逼他对我发誓,这辈子都要乖乖等着我,不许和别人好。我就是死了,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回到他身边。”
他许下的承诺,他都做到了。
这话太“霍深”了,沈月岛流着泪挤出一个笑:“你太霸道了,你都死了还要人家为你守寡。”
“不应该吗,他招惹了我,合该这辈子都归我。”
“那被你看上的人可真倒霉,一旦移情别恋一定会被你整死。”
“他不会的。”
“哦。”沈月岛笑起来,眼中带着泪,声音也哑哑的:“你就这么自信啊?”
“和自不自自信无关。”
霍深伸手擦干他的泪。
“我和你说过,我失去过很多东西,从那时起我就明白,钱权名利是世界上最不可或缺的俗物,我没日没夜地拼命追逐它,不是为了有朝一日站在金字塔尖被毫不相关的看客仰望,只是想我的小爱人再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时,有个倚靠。”
“至于移情别恋?不可能的。”
他贴着沈月岛的鼻尖,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声音带着点狂:“他如果真敢把心思移到别人身上,我会动用我手中的所有权利,让他切切实实地明白自己的新欢有多么无能。”
沈月岛和他对视一眼,别过脸哼了一声:“我以为你会说,让他明白他的选择有多愚蠢呢,结果你这个狗东西不收拾他反而去收拾新欢。”
“不然呢?”霍深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他年纪小,又单纯,做错事一定是受了坏人的蛊惑,或者逼不得已,已经很可怜了,我为什么还要为难他。”
“你这是什么昏君发言啊。”沈月岛的眼泪彻底止住了,从他怀里出来,转身面向墙壁。
霍深大概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果然,没几分钟就听他开口:“明天……我搬出去。”
“你在通知我吗。”
沈月岛没有转过头来,他做下这个决定同样痛苦。
“深哥,你护了我这么久,我该叫你一声哥。”
“我话说完了,你也明白了,我心里一直有人,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超过爱他,别人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感激你的喜欢,但你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你那么好,我配不上。”
霍深要说什么,沈月岛先他一步。
“我知道我的腿是你搞废的。”
霍深没话了。
“不管你给我打了药还是用了什么东西,我不怪你,我给你一天时间,不、两天,你把它恢复原样,然后我从你这搬走。我会和约翰说明我和你没有关系,东渡山的事纯属巧合,爱德华忌惮你巴不得把你从这事里摘出去,到时候你和他们的仇一笔勾销。我的仇不该把你扯进来,你的病……也别再来找我,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他一口气说完,语速很急,生怕慢一点就再下不了决心。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良久,霍深动了一下,他靠过去,粗粝的掌心掐住沈月岛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问:“你凭什么觉得你是走还是留,是你自己能选的。”
“我舍得把你的腿搞废,就没打算让你还能离开我。”
他的声音透着股伤感和阴恻,分明是威胁的话,沈月岛却并不害怕,只觉得苦涩。
有谁会在威胁他时流泪呢?
他拿手指揩掉霍深滴在自己脸上的泪,抓过那只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很珍惜很珍惜地放在自己胸口,“非留着我干什么呢,你明知道我不会有多爱你的……”
“那你有多爱他呢?”
霍深摊开掌心,感受着他的心跳。
沈月岛答不上来,有些东西是无法衡量和估量的,他只知道即便阿勒想要吃了他,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切开献上去。
“那你爱我吗?”霍深又说,声音很轻,像是不敢期待也不敢问。
“爱一点……”
“我死了你会这样崩溃吗?”
沈月岛摇头。
“会伤心吗?”
“会的。”
“伤心多久呢?”
“可能要一年。”
霍深的眉头拧紧又松开,松开又拧紧。
“一年太久了。”他说。
“如果我死了,你伤心一个晚上就够了,然后忘了我,去过想过的生活。”
沈月岛呼吸哽住,心脏被掐着撕成好多个碎片。
他从霍深的眼睛里看到很多很多难过,那些难过告诉他,他又在造孽。
“不要说这种卑微的话,我不会只为你伤心一个晚上,你知道我看重你,也珍惜你。”
霍深的唇线弯起,伸出手在他鼻尖上刮了刮,仿佛得到这句看重和珍惜就已经足够。
“这并不卑微,小岛,你爱人的方式太惨烈了,一旦认准一个人就把他填充进自己的生命中,和他相融相生,那等到将来他不得不离开你的那一刻,你会和抽筋拔骨一样疼。”
霍深光是想到那些画面都觉得难以呼吸,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他牵起沈月岛的手,放在唇边,珍爱得如同许下誓言——
“我不需要你有多爱我,我只想你不再难过。”
-
那晚到最后也没人开灯,他们在黑暗中相拥着睡了一觉。
一个扣一个,赤裸交叠着,泪水干涸了黏在彼此脸上,分不清是谁的。
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已大亮,霍深不在。
沈月岛动动身子,感觉到腰以下在慢慢恢复实感。
他坐到床边,试着用双脚站起来,慢走两步,除了肌肉略微酸胀外没有任何不适,看来霍深给他用的药很安全,不像布汀希覃,副作用那么致命。
他去浴室洗了漱,穿上架子上挂着的毛衣长裤,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遮光帘。
曼约顿下雪了。
薄薄一层雪花在空中飘荡,天空很蓝,红枫林在响,草坪依旧是绿色的,远方传来海港的笛声,冷风吹乱他的长发,发丝轻盈地向后鼓起,如同飞鸟的翅膀。
他垂下眼,看到霍深坐在楼下的圆桌旁,端着杯红茶和自己对望。
“饿了吗?”霍深问。
沈月岛摇头,把手伸到半空。
霍深就不管他了,让他自己接雪玩儿。
“哎深哥!看我这黑金刚怎么样?”
小圆寸提着只鸟笼溜溜达达走过来,笼子里是一只纯黑的大鹩哥,非常有劲儿,扑腾着翅膀飞起来用力撞向笼壁,又被爪子上的锁链扯回,它不甘心,继续撞,慢慢的爪子被勒出两道血痕。
霍深不知道在透过这只鸟看谁。
“放了吧。”
“啊、啊?放了?”
“让他自由地活着。”
“放了它也不会走啊。”
小圆寸把笼子打开,鹩哥得偿所愿地冲出去,可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后又茫然地飞了回来。
“看吧,被关太久了,它不敢飞。”
“他不是不敢,只是除了这里,再没别处可去。”
霍深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次望向三楼窗台。
沈月岛正笑盈盈地倚在那儿,柔软的长发垂散下来,上面披着一层白雪,美得像一幅画。
在他手边躺着只小玻璃罐,里面原本装着布汀希覃。
不多,就两颗,一顿的量,能让他一周内都不会想起阿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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