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天梯(113)

　　是梦，噩梦而已，梦都是反的。简翛就在楼上，一定是自己紧张过度。

　　无视了走廊中禁止奔跑的提示，他在一遍遍自我安慰与嘲笑中爬上楼梯，径直奔向简翛的病房……却远远就听到一阵嘈杂。

　　病房门敞开着，病床被团团围住，一路推往抢救室的方向。检测仪器嘶声报警，有护士低呼一声“血压掉了”，立刻有医生往留置针里推药。才拆卸不久的呼吸管被麻利且粗暴地插回他的气管中。众人脸色严峻，争分夺秒，床上的简翛与刚刚的梦中如出一辙，嘴唇绀紫，无知无觉，任人摆布。

　　简潮一脸惊慌地追过去，护工畏畏缩缩，留在门前没敢跟上。

　　月时宁呆立良久，才提起力气，战战兢兢走到护工面前：“……他，怎么了？”

　　护工满眼惊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呼吸……呼吸……那个……”

　　“呼吸抑制？呼吸遗忘？”月时宁掐着他的手腕。

　　“对，遗忘……呼吸遗忘……”

　　呼吸遗忘是由于肌松剂的残留导致的无自主呼吸现象，也是全麻术后正常现象，只要及时唤醒就可以了，怎么可能严重到心博报警，除非……

　　“你们没叫醒他？”

　　“刚才，病房没人……是，是护士查房路过发现仪器在报警……”

　　月时宁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刚刚那一屋子又是家属又是保姆都是做戏吗？他狠狠抓住护工的手臂，气得牙齿都在打颤，“医生刚刚不是说过他身边不能离开人么！我不是让你盯好那个屏幕吗！”他浑然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你们离开了多久？他多久没呼吸？心跳还有吗？”

　　“不，不知道具体多久，几，几分钟吧……心跳，心跳好像还有，但，但很弱……”

　　缺氧几分钟，足矣要了一个人的命。

　　“你……你为什么要离开病房……”

　　“我，我不是故意的，谭小姐见红，双胞胎早产很要命的，保姆着急送她去产科，忘了拿她的产检包，我想着证件什么的都在里头……就，就跑过去给她们送了一下，十几分钟都不要……我没想到简先生电话会讲那么久的……”

　　双胞胎早产要命，简翛的命就不是命了么……证件晚送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追究责任又有什么用。

　　月时宁松开手不想再多说，径直走到抢救室门口，简潮也顾不得看他，紧张兮兮地踱步。

　　不幸中的万幸，状况发生在医院，在离抢救室几十米的病房，简翛得到了最及时的救治，不多时便脱离危险，送到监护室观察。医生没有明确答复简翛什么时候会清醒，但生命体征平稳，应当没有大碍。

　　入夜，他们从监护室转回普通病房时，Stella恰好赶到，顺路带来了闻熠去陪产的消息。

　　她将护工拉到一旁，询问他为何谭橙会早产，简翛又是怎么出的事。

　　护工一五一十交代。

　　原来月时宁走后没多久，简潮便接到了闻羽辰的联络。怕影响监护仪器工作，他离开病房才接通通话。

　　药物作用，简翛一直昏昏欲睡，谭橙便要代替简潮跟他聊天，谁想到就这么两步路，她居然踩到水，脚下一滑险些直接跌在地上，好在保姆与护工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可很快她便觉得腹中疼痛，开始出血。保姆立刻找到护士借来轮椅，一路推着她往妇产科去，忙乱中忘了拿包包，护工立刻追过去。

　　Stella拧眉：“怎么会让她踩到水的呢！”

　　“就是，之前……不小心撒的茶，大概是当时没擦干净……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再检查一遍的，之后我一定小心。”

　　月时宁一怔，说到底，竟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他看着沉睡的简翛，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晚十点整，闻羽棠的手术也顺利完成，与简翛不同，她直接被推到了重症监护室，由专业医护看管，不需要家属和护工。

　　闻熠姗姗来迟，见过主刀医生后来看简翛。不想病房里的气氛尴尬，Stella如坐针毡，变着法找话题跟护工聊，又是洗水果又是拿晚餐，简潮却始终黑着一张脸坐在沙发里连声叹气。

　　月时宁这次没有让出床头的位置，不论简潮对他甩出什么脸色都不为所动，专心坐在简翛身边。

　　许久没有喝水又频繁进行气管插管，简翛嘴唇干燥到裂口，他便拿着护工准备的喷壶均匀喷在他唇上，再用纸巾蘸干周遭。

　　见到闻，Stella像遇上救星，抓住他抱怨道：“两边都劝了，两个都不肯走……”

　　闻熠点点头：“这里我来，你回去休息吧，明早我有会，你替我过来看看。”

　　他踌躇片刻，走向沙发：“爸，不去看看孩子吗？”

　　“嗯？”简潮一愣，锁紧的五官瞬间舒展开来，“生了？”

　　“嗯。许麟在门外，我让他带你过去。”

　　“好好好，那橙橙怎么样？男孩女孩啊？”

　　“橙橙没事，睡了，两个保姆陪着呢。两个都是女孩，虽然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但都算健康，只是体形偏小，需要住几天护理病房，那边有专业的护士照顾……”

　　闻熠支走简潮，转而来到床前，看了一眼月时宁摊在简翛身边的雅思习题，乐了：“这么用功。”

　　月时宁抬头看了看他：“我不走。”

　　“可你明天不还要回巴黎么。昨天简翛跟我说，走秀结束Marie就要官宣你的代言人身份了？”

　　“嗯。”他转头凑近监护屏，看了一下的数值，“我今晚不走。”

　　“这么多人呢，我保证，不会再……”

　　“我下午只离开了不到半小时。”月时宁静静看着他。

　　闻熠无言以对。

　　月时宁不欲与他争长短，他只求简翛平安就好：“医生说顺利的话，今晚或者明天他就会醒。他醒了我会离开的。”

 

第88章 陌生人

　　戴欢欢不到六点便驱车赶往医院。

　　月时宁昨晚在病房守了整夜，开门时，她第一次在超模脸上看到如此倦怠的神色，半圈青色阴影缀在眼下：“你这是？一直没睡吗？”

　　“睡了。”只是睡不沉。

　　尽管知道有两个护工在轮流守夜，可他依旧每隔十几分钟惊醒一次，去简翛身边听呼吸摸心跳，查看监护仪器的数值。

　　生命体征自始至终稳定，但不知为何，人却一直没醒。

　　“几点的飞机……”连续几天没睡好，月时宁大脑几乎完全停摆，困得要出幻觉。

　　“九点五十五。”戴欢欢给他看时间，“我们该走了。”

　　“再等一等。”月时宁坐回床边，目不转睛盯着床上沉睡的人，在营养针的作用下，简翛气色恢复了许多，唇色也是正常的红润，他趴到床头枕边，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更多是沮丧，“哥，你醒一醒啊，我跟你说句话就走。”

　　可惜，简翛浑然不觉。

　　戴欢欢没辙，只得坐在一旁先催促他把早餐吃掉，可月时宁没胃口，只拿了咖啡到一边醒神，把两块对半切的青瓜火腿三明治让给了护工们。

　　见他们推让不好意思拿，他费力挤出一丝微笑：“等一下我上飞机有很多东西吃的。”

　　Stella打着哈欠推开门，手里拎着家中厨师特意为护工们准备的早餐，见月时宁居然还守在床前吃了一惊：“不是要飞巴黎吗？走秀呢？”

　　戴欢欢无奈叹了口气：“希望路上不要堵车。”

　　“啧。”Sella看到月时宁憔悴的脸色，立刻拧开一瓶纯净水，又从包包里掏出一小包液体撕开兑入，自顾自将他的咖啡换走，“反正都是苦的，喝这个。”

　　戴欢欢捡起她随手扔在桌上的写满韩文的包装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