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天梯(108)

　　“活体？”她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区别于尸体取肝，我们要做的是从简翛体内切除一部分肝脏，移植给您……”医生一顿，“所以，闻总您还没有跟您的家人们沟通好？”

　　闻羽棠彻底愣住：“你们，你们要把简翛的肝切下来给我？那他怎么办？”

　　“一部分肝。”医生纠正道，“不是我们要切……是他本人自愿捐献给你。而且这个手术技术很成熟，不会对他造成明显的影响。”

　　她面色一沉：“高医生，这个我们晚些再讨论可以么。”

　　简潮和闻熠立刻被她叫到医院，一番激烈的争论，闻羽棠怎么也不同意接受简翛的肝，执意要等尸肝。闻熠没辙，只能通知简翛，手术取消。

　　月时宁不得不陪简翛跑一趟医院。

　　在门前踌躇许久，他终于拗不过简翛，也硬着头皮一同进了病房。

　　闻熠正捧着电脑坐在角落的长沙发里办公，见到月时宁也跟来，显然吃了一惊，但还是及时控制住表情，礼貌地跟他点头致意，而后默默合起电脑准备离开。路过简翛还拍了拍他的肩：“你们慢慢聊，都别冲动。我先回去陪你嫂子，有事打给我。”说罢还替他们遣走了保姆阿姨和新请来的护工，请她们去附近吃宵夜。

　　眨眼间，病房一片寂静。

　　闻羽棠干脆闭上眼，简翛却仿佛故意要与她作对，多拖了一把椅子到床前，拉月时宁一起坐下，生怕闻羽棠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月时宁后背汗毛都竖起来，暗暗对他摇头。

　　简翛却全然不怕，见闻羽棠要翻身背对他们，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力气大，一般人都难挣脱，何况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病人。

　　月时宁一阵惊慌，生怕当下就给闻羽棠气出个好歹来，已经下意识往床头寻找紧急呼叫铃的位置，不料她竟没反抗，只猛然睁开眼，怔怔扭头盯着简翛那只手。

　　不多，但刹那间，月时宁在针锋相对的气氛中捕捉到一丝温存，兴许是母子两人太久没有这样皮肤贴皮肤的亲密接触。

　　“生气了？”简翛见她不躲，松了松手指，轻轻扣握，“不愧是你，我还没见过哪个异性舍得跟他生气。”

　　闻羽棠哼了一声：“所以，你今天就专程带他来气我？”

　　#VALUE! “是，也不是。”简翛笑了笑，“那天我也有点冲动，没能好好跟你说几句。妈，我……并不是我爸说的那样，没底线，学别人包养小明星，乱搞，故意气你们什么的。今天带他来，是要跟您交个底，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我就是单纯喜欢他，就像我爸喜欢你，欣赏你一样。最好，我们也能有你们这样的幸运，能彼此陪伴、相爱一辈子，能共同面对很多困境，偶尔争吵，然后妥协，还能共同成就一番事业…….我知道，我不喜欢女孩这件事很难让你接受，生气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说好，你现在认真气一气，有什么想不开的，都在这段时间里狠狠发泄出来，手术之后，就不要再为这件事动气了。不只是这件事，其他鸡毛蒜皮你也放宽心，不要事事都苛求完美，还要好好锻炼身体，不然即使换了我的肝，也一样会生病的。”

　　闻羽棠手一抖，情绪终于出现波动：“我不要你的……”

　　“妈。你看，关键时刻，我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对不对？至少我有一颗全世界最适合你的肝。”简翛打断她，“可能，我就像你说的那样，还任性，还不肯长大，没有足够的责任心。的确，我根本不想帮我哥分担公司的压力，所以我和哥哥都还需要妈妈，需要一根撑住这个家，撑住公司的主心骨……你不要拒绝我们好不好？”

　　简翛是个不擅言辞的人，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妈妈坦诚情感，闻羽棠一时有些招架不住，泪水当即盈满眼眶。

　　简翛顿了顿，无奈笑道：“有时候面对你，我是真的很头疼。做自己，就不能讨你的欢心。以前也真心埋怨过你们，去了澳洲之后，甚至不愿意再回家。可那年你进医院抢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可以不见你，可以接受你偏心，但是接受不了没有你……”

　　说到这里，他哽咽，闻羽棠更是忍不住落泪。

　　暌违许久的，直接的对视，她目不转睛，右眼的泪水越过鼻梁，流进左眼，又并上另一道泪从太阳穴滑下，洇进枕头里。

　　#VALUE! 深呼吸调整好情绪，简翛正色：“妈，人的肝脏有两条接驳血管，其中一条会跟我的左肝一起移植给你。虽然肝脏可以再生，但大血管不行，所以我这辈子有且仅有这一次机会保护你。这是我的肝，高医生说它很健康，很漂亮，你要好好珍惜它。”他抽了张纸巾，按在闻羽棠眼角，“手术会非常辛苦，那天医生给我了看手术知情同意书，作为受体，你有好长的并发症可能，出血，血管栓塞，感染，排异，每一项都很致命……不过，是你的话，我不担心。你从来也不允许自己在关键时刻失败对不对，像你前半生每一次的重大决策一样，做最正确的选择，然后克服一切阻力成功。我会陪你进手术室，陪你住院。如果你够争气的话，等到我可以出院的时候，你也可以离开特护病房了……”

　　闻羽棠不愧是征伐商场多年的女强人，月时宁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居然还能保持镇定，始终只是默默流眼泪。

　　“……你，给他倒杯水吧……”闻羽棠嗓音嘶哑，一边用纸巾挡住眼睛，一边指了指简翛身边。

　　简翛回过头，看到满脸泪痕的月时宁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别这样。”

　　谁知他越劝，泪水越是收不住，月时宁不能自已，仿佛要连简翛这么多年受的忽视与委屈一并倾倒。

　　其实他特别想抱住他，也很有挑战闻羽棠的冲动，质问她何德何能生了这么好的儿子，以后该不该疼他爱他好好补偿他。

　　可与简翛对视的刹那，所有的委屈与不忿又瞬间被那双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瓦解。

　　闻羽棠当晚便点头同意了手术，日期定在十天后。

　　出发时装周前，月时宁收到了颜君的联络，说邹一澔已经被警方控制。

　　“……他有说这么做是为什么吗？”月时宁了解的邹一澔确实是眼高手低贪心不足的，但实在没想到他居然敢把手伸向Jane。

　　“一听说又要坐牢，吓得全交代了，似乎还挖了个诈骗团伙出来。去年夏天，他蹲牢那会结交的狐朋狗友放出来，叫……叫杜伟亮，本地人，没上过几天学，也是个小偷小摸的主，进去过好几次。俩人机缘巧合接上头的时候，邹一澔正游手好闲，被这个杜伟亮带到一个大哥的酒吧给人家看场子，那种地方你也知道，鱼龙混杂的，藏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勾当，但据说收入还不错，一个月也能拿个七八千，不比给你做助理差多少。”

　　月时宁叹了口气。果然，邹一澔在他这里碰了壁，既没回海汐，也没有找一份正经事做，而是拼命想走捷径。

　　邹一澔的性子张扬，爱打肿脸充胖子，容易得罪人，也容易被利用，没多久就被人盯上。

　　新晋的服务生被喝高的客人迫陪酒，女孩情急之下求助邹一澔，他自然要英雄救美替她解围。没多久俩人就走到一起。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邹一澔收获了人生第一场恋爱，对方不仅不嫌弃他没文化，坐过牢，还万般体贴温柔，只是因为要照顾生病的父亲同时打了两份工，忙得没什么时间留给他，只能将酒吧兼职的时段当做约会。每每邹一澔送她回去，搂着她单薄瘦弱的肩膀时，都在心底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给她富足的生活。

　　谁知两人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关系趋近稳定后，忽然有一天晚上，有放现金贷的冲进酒吧要抓人，说这姑娘的现金贷欠逾期两年不还。邹一澔挺身而出要替她还债，得知原本的八万本金现在已经利滚利到近六十万，一周之内，还不上就要带走她拍视频抵债。

　　邹一澔本身也在这个不干不净的圈子里混，自然清楚他们要拍的是什么样的视频，可他平日里大手大脚，本身就入不敷出，哪里有这么多钱替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