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剂效应(23)

　　一觉无梦，睡得神清气爽，身子也不乏了，头也不疼了，连胃都不胀气了。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脑门，烧果然退了。

　　戴岚没什么睡懒觉的习惯，睡饱了就想起身，但惦记着宋医生的叮嘱，不敢离开被窝，于是就起身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干巴巴地盯着窗户望景。

　　宋意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他发呆愣神的背影，像只慵懒的大猫一样。

　　“醒得挺早。饿不饿？有没有食欲吃点东西？”

　　戴岚闻声回头，吸了吸鼻子，看到宋意手里提的保温桶后眼睛开始藏不住雀跃：“什么好吃的？”

　　宋意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边打开边说：“蔬菜粥，放了青菜、虫草花、腊肉和瑶柱煮的，你尝尝。”

　　保温桶的盖一揭，立刻香味四溢。戴岚一上午没吃东西，现在光闻着味嘴里就开始分泌起了口水。他理好衣服和被子，穿上鞋，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

　　走到保温桶前，戴岚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早还没抽出时间刷牙，于是立刻停下脚步问：“有没有一次性牙刷或者漱口水什么的？”

　　宋意打开床头柜抽屉，翻出两条漱口水递给他。

　　“还挺讲究。”

　　“这你看，不讲究也得装装样子。”

　　戴岚接过漱口水，打开之后一仰头倒进嘴，哗啦哗啦地漱了半分钟后，吐到了屋内的洗手台里。

　　看到台子上放了瓶洗手液，他又认认真真地洗了遍手，洗完手还觉得不够，又捧了捧水洗了把脸。

　　戴岚甩了甩头发，对着镜子理了下刘海，理了两下还不是很满意，又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顺便把前面的头发也带了一下。

　　宋意在旁边实在看不过去：“洗完脸要不要涂点面霜什么的？”

　　戴岚有点惊讶：“你在休息室还放这些？”

　　“不放。”这人怎么说什么都信啊，“来吃饭，别照了，够好看的了。”

　　戴岚从桌上抽了两张纸，胡乱地擦了下头发，没管脸，坐到床边时，眉毛上还挂着水珠。他笑了笑，露出白灿灿的牙齿，样子有点傻：“没你好看。”

　　宋意像是从小到大都被夸习惯了，听到后没有一丁点神情波动，淡淡地回应：“怎么？你嫉妒？”

　　戴岚依旧傻乐着：“哪能呢，我羡慕。”

　　宋意把保温桶放到戴岚手里，“吃饱了再羡慕。”

　　加了虫草花煮出来的粥是橙黄色的，不仅好看，味还特别的鲜。米已经被炖得几乎是入口即化，这粥喝得跟汤似的。

　　戴岚把勺放到嘴边吹吹，喝下后也顾不上什么讲究不讲究的了，先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狼吞虎咽喝了一大半，然后又把“食不言寝不语”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连称赞道：“你这厨艺也太好了，比我煮的粥好喝多了。”

　　宋意在戴岚喝粥的时候拿了把椅子搬到床边，现在正坐着看戴岚吃饭，“不是我做的。”

　　戴岚没信，随口回了句：“那是谁做的？”

　　“新明做的。”

　　戴岚被瑶柱噎了一下，咽下去之后拉着苦瓜脸说：“怎么还带打小报告的呢？你放心，我至少能坚持到给她带毕业。”

　　宋意看戴岚的表情觉得挺有意思：“逗你的，什么都信。”

　　戴岚很难不联想到昨晚那条微信消息，心里有点堵，可又不好真不搭理人，矫情一次两次就够了，多了就烦了。

　　他低头喝了两口粥，把话题扯回到了食物上：“加了虫草花还挺好喝的，下回我也试试。”

　　宋意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别夸了，真不是我做的。”

　　戴岚下意识地以为宋意会用医院食堂打掩护，他撇了下嘴角：“你们医院的医生打饭都用保温桶啊？”

　　结果宋意说：“家里阿姨做的，我们医院食堂很难吃，你肯定吃不下去。”

　　“哦……那你家伙食挺好。”

　　戴岚又喝了两口就不喝了。这粥的味道也就那样吧，虫草花喝多了怪腻的，腊肉放多了也有点咸，青菜也有点炖久了，都不鲜亮了。

　　“听说月大食堂不错。”

　　“照你家差远了。初吃还可以，越吃越觉得烦。”戴岚用勺搅着粥，但不再往嘴里送，强迫症似的把内壁上粘着的几个饭粒全都用勺边拨到下面去。

　　“吃饱了？”宋意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去收拾。

　　“饱了。”戴岚把保温桶放到了床头柜上，朝着宋意摆了摆手，“你别管了，一会我走的时候带走吧。洗干净了明天给你送过来。”

　　“也好。”宋意没和戴岚客气，“正好我最不喜欢做的家务就是刷碗，谢了。”

　　“谢啥。”戴岚拿起床头柜上的纸杯，喝了口水，“要谢也是我谢你，今天怪麻烦的。”

　　宋意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板药来，递过去，“谢我就乖乖吃片药，抑郁症要是像感冒发烧一样容易好，我早就失业了。”

　　戴岚低头看了一眼。

　　绿色的胶囊，不是劳拉。

　　他没接过来，“现在吃吗？”

　　“对啊，杯子里不是还有水吗？我看着你吃。”

　　宋意没想到戴岚这么抵触吃药。

　　涉及到病情，宋意会变得很认真。此刻他脸上虽然没起什么波澜，依旧是那副疏离平淡的冷面孔，但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把思维转换到应对病人的模式。

　　戴岚再一次推辞，像小朋友不想写作业，和家长讨价还价一样：“一会儿吃吧。”

　　宋意笑了一下，起身走过去把药放到戴岚手上拍了拍，这是他鼓励病人时常用的肢体语言，“胶囊的，不苦，吃吧，我看你吃。”

　　“哎呦——你哄孩子呢？”再怎么不情愿，戴岚现在也是情绪正常的状态，这话听了之后简直要羞死，再想到今早自己那些无比矫情的行为，觉得这脸真的没地搁了。

　　宋意抬手，在空中犹豫了一秒，然后落在了戴岚的肩上，依旧是蜻蜓点水地拍了一下，“戴老师，我可不就是在哄你吗？”

　　作者有话说：

　　来吃颗酸甜口的糖（老母亲捧茶笑）

 

第十八章 祛魅

　　戴岚接过药，低着头抠着锡箔纸，抠了半天也没抠开，像是故意的一样。

　　好不容易把药掰出来一粒后，戴岚又问：“吃几粒？”

　　“吃两粒吧，一天三次，一次两粒。”

　　戴岚掰出两粒胶囊，放在手心上，一把倒到嘴里，还是没用水顺，仰头直接吞了。

　　宋意光看着都觉得卡嗓子，问道：“不喝水吗？”

　　吞咽时，戴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摇了摇头：“不习惯喝水。”

　　宋意起身给戴岚杯子里续满了水，递到了他手上。

　　“最近睡得不好吗？”

　　休息室暖和，热水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戴岚手心。他知道宋意在借着闲聊来给自己复诊，挺烦的一件事，但这种感觉就像正午的阳光和温热的纸杯一样，再烦心里始终也是暖的，冷不起来。

　　“挺好的，不用担心。”

　　“今天回去之后能好好吃药吗？”

　　“我尽量。”

　　戴岚不想骗宋意，也不想敷衍他，但实话实说就显得自己态度很差劲。

　　果不其然，宋意对这个实话不是很满意。

　　“吃药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抑郁症是可以痊愈的。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向你保证，不到一年，你就会恢复得和生病之前一样。”

　　戴岚迷茫地抬起头，望着宋意的眼睛，四目相对时，他妄想把自己的痛苦可视化，让它透过空气就能被宋意触摸到。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人得认命。病是命里带的，逃不掉。”

　　戴岚觉得自己越来越迷信了，从菩萨到佛光，再到现在的认命，他像个迷茫的信徒，跌跌撞撞地走到每一座寺庙前，去找和心中的神明一模一样的佛像。

　　宋意挨着床边坐了下来，把和戴岚之间的视线移到平齐，看着他说：“那我出现在你命里你认不？认我就是来给你治病的。就像我认你出现在我命里，我就得想办法帮你把这个劫渡过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