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佛手柑被放到了暖炉上,散发出暖乎乎的柑橘调,顺着那只手垂下来的白大褂,在戴岚的鼻尖处轻轻搔着痒。
戴岚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一口带着香味的空气。只可惜这样温柔的味道转瞬即逝,搭在额头上的那只手没停留几秒就收走了。光线再次透过眼皮传到戴岚的脑海里。
“还很烫,都没退烧……”宋意叹了口气,“好吧,雨晴辛苦了,你赶紧下班吧,接下来的我处理。”
“那宋医生我就先走了啊。”
小姑娘的声音一消失,戴岚就感觉到身边佛手柑的气味好像又浓了些。
戴岚估计自己再假装眯一会,宋意就走了,谁成想这行走的佛手柑又一次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别装了戴老师,现在屋里没其他人了,就我在。”
戴岚:“……”你倒是好歹给我留个面子。
戴岚缓缓睁开眼,苦笑了一下:“让你见笑了,宋医生,我这……蓬头垢面的。”
宋意双手插兜,站着说:“你蓬头垢面来医院一趟都把我们组小姑娘迷疯了,这以后要是精心打扮起来,得祸害多少人?”
戴岚没有太多心情闲聊,又把眼睛闭上了,眉头也锁着,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你不用去忙吗?”
宋意低头看了眼表,“还早,我还来得及陪昨晚那个想见我却没见到的病人待一会。”
戴岚闭着眼睛笑了,笑得让人看着很不舒服,能感觉到这个人既不开心也不自在。
“几天没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戴岚没回答,脸上还挂着那几份惨淡的笑,不安地看向宋意。
“没逼着你问原因,别紧张。”
戴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宋意身上,看他熨烫得十分平整的白大褂和衬衫,看他胸前闪着金属光泽的医生名牌,看他口袋里别着的那支很普通的碳素笔……
稍顷,戴岚闭上了眼睛,含糊不清地问:“宋医生,你都是这么收买人心的吗?”
宋意愣了一下,然后说:“只是安抚病人,你别多心。”
“那你们精神科医生通常都怎么安抚病人啊?方便讲讲不?”
宋意浅浅地笑了一下,“这不能说,行业机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戴岚没再追问。
他睁开眼,从被窝里伸出左手,搭在床边上。一整晚都没喝上水,戴岚的嘴唇干得厉害,虽没裂开,但起的那层皮像冬天盖在菜园子上的透明罩一样,显得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
问诊大厅的喧嚣被急诊病房隔离在外,短暂的安静流动在他们二人之间,戴岚空洞又麻木地盯着天花板,毫不理会宋意居高临下看向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戴岚像一只正在泄气的气球,在内部空气全部散尽后,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宋意,我难受……”
说完,他迷茫地瘫在床上,只有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条件反射似的抖了一下。
“嗯,我知道。”
颤抖的手指被温暖的手掌握住,佛手柑的气味如同电流般顺着指尖传到了脑内每一个神经细胞。
“没事了,现在都没事了。”宋意上前一步,弯腰俯下身,左手握住戴岚的左手,右手搭在了他的头上,像安抚年纪小的病人那样,缓缓地拍着戴岚的头,边顺毛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怕了不怕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在了,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空气中再次弥漫起暖乎乎的柑橘调。
原来当宋医生的病人,待遇这么好啊……
作者有话说:
暖心小宋为您驱散一切病痛(星星眼)
第十七章 哄孩子
戴岚在宋意收回右手,起身准备退后一步的那一刻,第一时间拽住了他,“你要走吗?”
宋意迟疑了一下,没把左手松开,“你不想走吗?要不我给你换个房间睡?”
“换到你病人住的病房吗?”
宋意解释道:“三院这边病房是分区的,成人老人青少年,你要是去的话得去成人男性的病房。”
戴岚皱了皱眉:“那你呢?”
宋意笑了:“我去查房啊。”
戴岚攥着宋意的那只手没松劲,别过头去,不怎么开心地说:“你刚说好要安抚病人的,怎么还偷工减料呢?”
宋意顺势捏了两下戴岚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所以你要不要去我的休息室睡啊?”
戴岚眼睛一亮,把头摆正看向宋意。
宋意又捏了捏戴岚的左手,“那就快点起来收拾一下,别总赖在急诊这不走,占用医疗资源。”
于是说,戴岚美滋滋地从大通铺升级到豪华二人间。
他双手裹紧大衣,狐假虎威地走在宋意后面,进了医生休息区。
走进休息室门口,戴岚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咱宋医生的的确确是个讲究人,休息室都收拾得一尘不染,不仅干净整洁,还在窗台上摆了好几盆绿植。
看到屋里摆着两张床,戴岚问道:“不会影响到另一个人吗?”
宋意弯腰把自己那张床铺好,“不会,另一个人是闻越,他很少在节假日被排班,这两天都不在。”
进屋后,戴岚方才起的兴奋劲消了大半,恢复冷静后反而局促起来,犹犹豫豫地待在原地不动,“我坐椅子眯一会就行了,不躺你床了吧,这外套昨晚折腾得挺脏的。”
宋意铺好床,起身无奈地看向戴岚,“你躺你的,我平时中午不睡觉,趁着午休多写几份病历,省着晚上加班。”
戴岚还是没动,“要不我睡闻医生的床?”
“就睡这。”宋意按着戴岚的肩膀把他按到了自己的床上,“你到底是嫌弃自己还是嫌弃我啊?被子是干净的,我虽然不躺也会每个月洗一次换上。”
戴岚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脱起外套来,“那我穿里面的睡衣睡。”
黑色的大衣一脱,里面深红色的真丝睡衣就露了出来。
红色显白,长袖V领的睡衣把胸前露出来的那块皮肤称得有点晃眼睛。再加上昨晚戴岚出了不少汗,这睡衣穿在身上半贴不贴的,还隐隐约约勾勒出上半身几块肌肉的轮廓。
戴岚一心想着医生几乎都有洁癖,自己别给人家被套|弄|脏了,根本没注意到宋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睡衣挺好看的。”
“啊——是挺好看的,这件我还有深灰色和浅棕色的,那两个颜色也好看。”戴岚沉浸在自己审美里,抬头时才发现和宋意的距离好像变远了,以为是自己身上汗味太重,熏到他了,连忙往后坐,伸出两只手指捏起衣服往外拽了拽。
“……”
宋意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轻轻推了一把戴岚的肩膀,让他快点消停地躺到床上。
“被子盖好,热也盖着,先发汗把烧给退了。中午给你带饭,睡一觉吃了饭就好了。”
戴岚老老实实地照做,把大衣随手搭在了床尾的铁栏杆上,然后躺好给自己掖被子,乖巧地只露出一个脑袋。
宋意转身去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杯来,接了杯热水放到了床头柜上,“放温了再喝。”
戴岚点了点头:“好。”
走之前,宋意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两度,又叮嘱了一下:“闻越他有洁癖,你尽量别动他东西,尤其是他的床。”
戴岚往被子里缩进去半个脑袋,含糊地答应着:“放心吧,我哪都不去。”
“睡吧,我中午来看你。”
戴岚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一醒来,太阳透过休息室蓝灰色的窗帘直接晒到了脸上。被子被阳光烤得暖烘烘的,散发着洗衣液的薄荷味。
戴岚揉了揉眼睛,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嗓子里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睡眠是治疗抑郁最有效的药”这句话还真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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