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眠也不知他去了哪儿,但大概能猜到。
他伤萧烬,拂萧家的面。
沈、萧二家表面平和,背地汹涌,竞争不断。萧家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叫沈家让利。沈君华断不会轻易放过沈离初。
陈眠听说沈家家规严厉。
受罚者皮开肉绽、流血不止,躺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为过。
沈离初身为沈家独孙,更需注重大局,忌讳感情用事,如今为了一个不足道也的男人,将萧烬打进医院,触犯禁忌,被罚得不轻。
在晓旭家住够三天,陈眠去北鼎寄宿。
沈离初不来找他,他自然不愿回梦云轩。
虽然总被噩梦惊扰,但胜在睁眼的第一刻,他是自由的。
对于沈离初跪在血泊里,朝他望来的那道眼神,经几日冷却,陈眠勉强坦然,埋头学习之外,也能思考一些事情。
沈离初聪慧过人,理智稳重,城府深沉。
陈眠看不透他,却每每感觉,自己在沈离初那双幽深的眸下,无处遁形,仿佛透明。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顾身份,明目张胆地招惹萧烬。
失去思考,只凭冲动。
这还是陈眠第一次见。
沈离初在没有任何算计下,行为过失。
之前与萧烬那场不知缘由的网球赛,也是如此。
陈眠为沈离初找过无数理由。
可最终,他的记忆便总是回溯到与沈离初的情事上。
那是他能离沈离初最近的距离。
近到能从沈离初脸上,窥探出一种类似缱绻的情绪。
这抹情绪,种在陈眠心间,临近沈离初失控的瞬间,日日夜夜,生根发芽,摇坠他的思绪。
他不敢细想,不愿奢求,如若事实如此,那也是恐怖的负担。
陈眠受不起。
-
那天晚上,陈眠又做了噩梦。
梦里,他身着厚重繁复的婚裙,顶一盖三层蕾丝头纱。
以第三视角,他宛如一口纯净无瑕的白色棺材。
尽头处站着来自彼岸的丈夫,头纱太厚,看不清对方的脸,再晃神,已至跟前。
无人主持的婚姻,他们独自宣读誓言,跳过交换戒指的仪式,只听金属碰撞的声音,银质的项圈契合地锁入脖颈,连同厚重的头纱,包裹他的知觉。
项圈代替钻戒。
他陷进雪白的深海,最终窒息而亡。
陈眠惊醒,从床上弹起,怔忡地失焦,许久才看清自己发抖的手。
他手忙脚乱,摸索脖子,直至确认空无一物,才彻底放心。
难以入睡,抓过闹钟按亮,刚好凌晨四点。
陈眠干脆下床,开灯,坐在课桌前背诵文科。
一直到六点四十,食堂开门,他迅速买好包子豆浆,裹着秋日寒风,返回宿舍,心中的不安一直未退。
沈离初缺勤,陈眠孤身,北鼎大把人排着队教训他。
有些受沈离初打压,有些嫉妒陈眠,有些看不顺陈眠。
陈眠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善良点儿的,袖手旁观,视若无睹。
他只能远离人流,专拣刁钻的时间去食堂。
课桌、书包、课本、作业,都不免惨遭毒手,部分被油性笔写上侮辱性字句,部分落入北鼎下水道口中。
常有人堵在走廊或厕所,轻点不过两声婊子、贱货,重点就是被按进盛满水的盥洗盆。
沈、萧斗殴的事迹早已在圈子里传开。
如今他们在家中养伤,只能使劲儿逮住陈眠薅。
陈眠在口口相传中,变成极情纵欲的狐媚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飞上枝头的无名麻雀。
无所谓。
旁人论他如何,待他如何,他都能忍受。
北鼎里,他惹不起任何人。
只要不声不响,熬光热度,他又会变回学校最透明的存在。
起码,起码,现在的每一刻都是自由的。
他来不及抱怨,只能拼尽全力珍惜。
强行压下那股不安,只当作最近心思敏感。
大概学习太过专注,一看闹钟,竟离早读已不到二十分钟。
陈眠匆忙跑出宿舍,路上又被高年级围堵墙角教育,好不容易摆脱,却还是迟了两分钟。
读书声未起,陈眠疑惑,松了口气,打算从后门进。
可后门反锁,陈眠心中陡地空了半秒。
窗户垂落窗帘,他看不进教室,踌躇之下,还是挪到前门。
这个点,教室里差不多齐人,从前门进入,难免会引人注目。
班里有两个迟到大王,早读时,一般不锁后门,方便他们溜上座位。
今天也是奇怪。
心里那股不安又慢慢溢开。
大概谁想了把戏,要整他。
陈眠无奈,做好心理准备,刚推门,眼前一黑。
物理意义上的。
一只铁通准确无误砸在头上,全身湿透粘稠。
耳朵微动,隔着铁皮,听到放纵的嘲笑,同焦油刺鼻的气味一起淹没他。
头骨似要裂开,太阳穴抽疼,他来不及整理情绪,颤抖地掀开桶沿,抹开糊住睫毛的焦油,眯起眼,果真看见黑板上那些辱骂他的、难听的词语。
他不愿在心里复述,拨下铁桶,准备转身回宿舍洗澡换衣。
庆幸课本和作业放在书包,不至于和他一样,变成一只被焦油笼罩的怪物。
陈眠有点想哭,但坚强地忍住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落泪。
眼泪从来无法引起施暴者的怜悯,他比谁都深刻。
“谁做的。”
背后传来一道男声。
音质清冽,带着点儿未醒的慵懒,很不着调,犹如虫蚁爬进耳道,激起一串麻痒。
陈眠怔住,转过的半只脚收回,从尾椎到肩胛,随着不断靠近的身体与热度,慢慢僵硬。
萧烬长腿一跨,挡在陈眠身前。
“谁做的?”
和之前那句近似呢喃的不同。
他像这场闹剧的制裁者,像陈眠的救世主。
大声又严厉地质问。
陈眠终于明白,他的不安原来源自此。
教室里噤声,无人感应。
萧烬懒懒地扫了眼黑板,面无表情地转回,目光自然地落在一个男生脸上。
对方感应到那道极具压迫的视线,猛地怂起肩。
“刚才,是你笑得最大声吧?”
萧烬放下书包,朝他踱来。
男生双手急摇,嘴里结巴道:“萧哥……萧哥,不是我做的啊……你冷静点,何必为了那个小婊子——”
一拳终结。
萧烬刚出院,身体许久未动,手痒。
正好,有傻逼给他活动筋骨。
见血后,噤若寒蝉的教室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男生右手抚住自己被打肿的脸,左手捂住双孔流血的蒜头鼻,舌尖划着下槽牙,发现少了颗。
嘴里溢满咸涩的铁锈味,又戳戳那空荡的血洞,余光终于找到滚落在地的带血牙齿,大叫出声,满口腥红,涕泗横流,额暴青筋。
摇摇晃晃撑起,毫无章法,猛地一拳,往萧烬腹部去。
萧烬侧身躲开,拳头紧贴白色衬衫擦过,掀起一角。
听到头顶一声冷笑,男生直愣着抬头,来不及闭眼,沙包大的重拳已经直朝门面。
身体好像飞出半截,后背撞歪一众桌椅。
顾不上脊背的疼痛。
坚固的门牙,随着一拳落下,也从那干裂的厚唇下,摇摇欲坠地,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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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大多数读者对萧烬无感,但还是得给萧烬先吃。
离初被他爸打得太重,正养着,没力气办事。
谢谢阅读。
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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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男生被送去医务室。
萧烬大驾光临教务处,叠腿搭桌,素质极差,游戏里开麦骂人,被禁言一百年,qq微信来回切号。
萧家律师和男生父母在一旁长桌据理力争,校长挤在中间,面带苦笑,左右为难。
一小时后,对方收钱走人,轮流同律师握手,笑容明媚,声音恳切,让萧家律师同萧老问好,随机面色一转,变脸之快,恶狠狠地咒骂自己亲儿,真是个畜生,烂泥扶不上墙,改日一定要让犬子跟陈……陈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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