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时间的流向是相反的。这种有对应日期的时间我们称为映射点,在映射点之外的时间是按照正常流逝的。”
“那这些不存在映射点的日期呢?你们是如何见面的?”
易时仔细回想:“大部分情况是通过时光荏苒,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间咖啡馆。水里有过几次穿越,以及处于案件中。”他习惯性蹙眉,“其实我们也没有总结出固定的规律,有时候穿越发生在不经意之间,有时想见面又困难重重。”
连景渊拿笔圈出几个日期,按照易时的话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他摸着下巴:“在我看来,映射点是一种平行世界相会交融的固定规则,没有映射点的时间里,所有的穿越取决于你们之间的接触。”
“我们……是包括所有的我们么。”易时耐心回忆,喷泉、成安山、包括那天见到的小石头,似乎平行世界的交融都在他们四人之间产生,他和林壑予总是认为案件之中的穿越更为简单,其实是因为在案件之中,他们的接触更频繁罢了。
“当然了,这只是我依据这张表格的猜想,或许还会有别的因素,毕竟我无法亲自验证。”连景渊推了推眼镜,“但至少这种量变是固定的,粒子的演变循环发生在你们之间,所以才会影响到所谓的人生轨迹。”
易时听见这一句,便感觉自己找对人了。
接着,连景渊拿起人名列表,易时提醒:“原先的排列并不是这样,这是我打乱后重新整理的结果。”
“能看得出来,对应的两个名字年龄差距都是二十岁,一下子就能看出时间流逝的方向。如果原本的世界就是如此,你也不用来找我了。这是你希望的结果吧,那要好好保存,或许对修回正轨有帮助。”
易时沉默片刻,沉声开口:“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和林壑予所追求的‘正轨’,反而是最不想要的结局。我们已经发现案件的关键点了,但她是我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如果回到正轨的话,她会不存在。”
在另一张推导图里,有一个名字频繁出现——林知芝。连景渊推测她和林壑予有亲缘关系,可后面又看见她在儿时的另一个身份,栀子花,是易时的妹妹,离奇的是二十年后,她又收养了易时,成为他的养母。
这种复杂的身份关系让人瞠目结舌,多重身份的叠加,有点像《前目的地》的主人公,不过基于物理学悖论,那也只能存在于电影之中,是一种艺术设定。在易时这里,悖论规则并非不起作用,而是因为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同一个体差距过大,才可以共存。然而他也说过,林壑予遇到和他相同的平行自身,依旧会被迫规避,不会产生“自己杀死自己”的机会。
至于能不能杀死儿时的自己,连景渊相信平行宇宙也会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不会让这种悖论发生。
“知芝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我和林壑予也不想一直这样循环下去,所以我来找你,是想找出一个能成全三个人的方法。”
易时的语气异常坚定,连景渊食指点了点下巴:“我想你也应该看过很多相关类型的电影,无法产生十全十美的选择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有一定的理论根据。在多元宇宙中,每做一个决定就会诞生出一个新的平行宇宙,层层叠加出的概率成千上万,想要从中找出一个最完美的人生几乎不可能,最多也只能是趋近,但不是绝对。”
“我没有要追求绝对完美,只要一个相对现在来说更好的结局。知芝、我和林壑予都可以完整存在,不用再经历循环。”
真能如此的话,那么已经算是完美的Happy Ending了。连景渊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易时和林壑予不会放弃林知芝,更不会放弃彼此,他们目前不敢尝试拨回正轨是什么状态,因为害怕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会就此失去最重要的人。
“薛定谔的猫被提出时是用来讽刺量子力学的‘叠加态’,因为在量子力学中,没有外部观测时,量子处于一种矛盾的“叠加态”,就是猫是生与死的状态并存的;而任何形式的观测都会让量子从叠加态坍缩为确定状态,即打开盒子,得出猫是生或死其中某一种状态。然而,生活中不存在‘既死又活’的猫,能够决定猫的状态的,是打开盒子的那个‘人’。”
“围绕这个实验,后续又延伸出许多物理问题和哲学争议,多元宇宙正是其中之一。”连景渊拿出两支笔,“猫被关在盒子里,两种状态存在两个平行宇宙,其中一个平行宇宙中猫活着,而另一个宇宙中的猫死了。在盒子里时它们被纠缠在一起,但我们打开盒子的时候,两个宇宙发生分裂,我们看到的究竟是哪一个宇宙却无法事先确定,但在我们可观测的宇宙之外,另一个宇宙也是肯定存在的。”
他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量子宇宙》,放在易时面前:“两个平行宇宙的交叠,产生量子相干性,它很难保持长时间,因为一旦遇到外界实体的观测,就会失去相干性,这叫做‘退相干’。这个理论在《彗星来的那一夜》有提到过,哦对了,它的英文直译就是‘相干性’,上次物理学会议还听到有同僚吐槽这部电影的中文译名太文艺了。”
“彗星作为一种产生相干性的外力,使多远宇宙交织在一起,彗星离开后,相干性消失,多元宇宙又会回归正常,不再产生交集。在你所经历的世界中,退相干的关键点在林知芝身上,她的状态虽然像薛定谔的猫,但是按照这张表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她也是存在两个的,对吧?”
易时点点头,那一串理论似懂非懂,连景渊从纸上圈出林知芝和栀子花的名字:“她们既是同一个个体,目前又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不试试看让她成为打开盒子的那个人?”
“让知芝……去尝试?”
“与其你们苦恼半天,不如让她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我想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经历吧,总是被父母安排人生,没有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他们都很希望父母愿意倾听自己的心声,我想林知芝也是如此,比起你们,她更有权得知这一切,也更适合替自己做选择。”
“……我不敢,”易时低下头,双手插进发间,“知芝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愧疚、很害怕,更可怕的是,她万一选择自我牺牲该怎么办?”
“难道你们现在的选择不是一种自我牺牲吗?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才是牺牲最大的。总说要一起存在,如果真的不能两全,你们也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林知芝的生存吧?”连景渊拍了拍易时的肩,“我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想告诉你,某些选择并非自私自利,不用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而且这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死亡。想想我刚刚说的薛定谔的猫,当你们观测到猫死亡的状态,只是看见了猫死亡的那个平行宇宙,还有一个猫活着的平行宇宙,只是退相干之后,两个世界无法产生交集,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连景渊揉了揉额角,轻声叹气,“还是那句话,任何事情都不存在绝对圆满,只有尽量让它趋近圆满。”
易时静静思索,连景渊也不打扰,拿起之前没看完的书继续阅读。幸好下午没课,可以陪他一直耗下去,不过易时应该等不了了吧,他和林壑予已经进入倒计时,所有的抉择迫在眉睫。
终于,易时站起来:“今天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别客气,如果今天我们的对话能对你有所帮助,那是我的荣幸。”
易时点点上,戴上口罩,走到门口时回头:“上次说好请你吃饭,可惜时间太紧张了,如果退相干后,我还在这个世界,一定会把欠的这顿补上。”
连景渊微笑,对他挥手:“好,我很期待下一次的会面。”
———
[02/28,17:46,南宜市长隆花苑]
“……大致就是这样,连景渊提议,让知芝来做打开盒子的人。”
易时拧开矿泉水,一次性说了那么多话,嗓子眼渴到冒烟。林壑予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立即否定:“不行,不能让知芝知道。她善良又脆弱,肯定不愿让我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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