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房子是五十年代古典洋房的风格,整体建筑面积不算特别大,但每一处都设计感十足,伯母本身又是个十分会生活的女人,将整间房子打理得雅致而不失格调。
正值冬日,进门的门廊铺着厚厚的浅驼色毛毯,几束精心修剪的花束一左一右地摆在客厅的茶几和飘窗的窗沿上,厨房里隐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饭菜飘香四溢。
这间房屋里的每一样事物,都对程幻舟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因着程幻舟和杜尽深回来,杜伯伯特意下厨烧了好几道好菜,有红烧牛腩,乳酪通心粉,法式鹅肝和奶油面包南瓜汤。
程幻舟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奶制品,芝士奶酪之类的格外喜欢。
和他完全相反的是,杜尽深最嫌弃带奶味儿的东西,每次饭桌上这种菜必定是一口不碰一口不吃。
他将这项原则贯彻得十分彻底,除了一个例外——那就是浑身奶香味儿的小程幻舟。
后来程幻舟长大后也渐渐很少碰这些腻乎的食物了,他没想到杜伯伯还特意记着。
“来吧,赶紧上桌上桌。”
杜伯伯兴奋地搓搓手,老顽童似的:“最近退休在家闲着没事做,就研究研究菜谱,这几道菜都是经过我特意改良的,快尝尝。”
杜伯伯和伯母坐在餐桌的一边,程幻舟在杜尽深手边落座。
刚出锅的几道菜肴色泽鲜亮诱人,还蒸腾着热气,程幻舟觉得眼前有点模糊。
他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好吃。”程幻舟真心实意地夸,“伯伯手艺又精进了。”
杜尽深吃了一口,也说:“爸,不错啊。你这是宝刀未老啊。”
杜伯伯十分开心,笑得满脸褶子。
他们都长大了,以前杜尽深看到带乳酪的东西必定皱眉,现在却能面不改色一口接一口地咽下去。
在长辈面前,他们还和从前一样,默契地扮演一对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乖宝宝,好像那些龃龉和面红耳赤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吃完饭,杜伯伯说要带他们去爬山消食,S市没有山,得开车去隔壁省,走高速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我还不知道你们嘛。”
杜伯伯振振有词地说:“整天对着个电脑,伛着个背,再不出去走走,锻炼锻炼,以后老了什么毛病,富贵包啦,啤酒肚啦,都出来咯。你们俩这么帅的小伙,这可怎么行……”
“爸,你别念叨了。”杜尽深打断他,“我们去就是了,走吧。”
第8章 幻觉
于是四口人又坐进了一辆车,这回是杜伯伯开车,杜尽深和程幻舟两个人坐后排。
程幻舟浑身不自在。
同处狭小的密闭空间时,杜尽深的存在感就显得尤为强烈。
尽管他将自己的信息素控制得很好,程幻舟还是总觉得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桂花酒味。
程幻舟又不想让坐在前排的二老发现,只能尽可能地不断把自己往车门处塞,他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到最后硬是只占了半个座位。
一路无言。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S市与X省交界处的万名山。
万名山在S市是个挺有名的风景区,S市是个典型的现代化城市,生活节奏快,很多人周末都会到万名山附近来郊游,顺便感受一下难得的自然风光。
万名山本身并不高,两百米出头,与那些被群山峻岭环绕的地方相比说是小土坡也不为过,山顶有座万名庙,里面供奉着是百位无名神佛,这座山也由此得名。
杜家的车停在万名山风景区外的露天停车场。
程幻舟下车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不过他本身就白,没人看得出异样。
他背着手,落在明显比较兴奋的杜伯伯和伯母后方。
那对年过半百的夫妻这么多年下来仍旧精神矍铄,容光焕发,走起路来都比程幻舟这个年轻人快上许多。
杜尽深走在他前方,两个人始终隔着两步的间隙,不远不近。
周末,万名山门口人头攒动,程幻舟远远听到杜伯伯抱怨:“……这地方咱也好久不来了,怎么现在还要买门票了?”
伯母声音温柔:“难得带两个孩子出来,连买个门票你都不乐意了?”
“冤枉啊,我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舍不得花……”
程幻舟顿住脚步。
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接触不太灵敏,一下子断了档。
眼前游客人来人往,他看到那两夫妻一边拌着嘴一边走远。
像两个小黑点最终汇入到面目模糊的人群中去。
杜尽深也随之离他远去。
杜尽深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衫,外头套着一件浅灰和墨蓝拼接的风衣,勾勒出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
像极了一个完美的幻觉。
程幻舟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人渐行渐远,神色平静无澜,好像只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所以发起了愣。
没有人会看见他背在身后苍白的指尖微微抽搐,怪异地在虚空中握紧。
又松开。
只要伸出手,他好似就能抓住那个人……
又也许,他不断挣扎踌躇,都不过是原地打转,停步不前。
只是程幻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杜尽深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
“怎么不走了?”
杜尽深停下步子,然后回过身,向着程幻舟迈步折返过来,他用一种很随意地语气问:“不想爬山?那跟爸妈说一声吧,人太多,我也懒得去。”
程幻舟琥珀色的眼中难得的出现了一丝错愕:“我就是……”
他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有点晕。”
杜尽深很轻地笑了一下:“晕什么?晕人啊?”
程幻舟很困难地挤出一个附和的笑,快步上前,落下即将与他并排的杜尽深一步的距离,若无其事地答话。
“……是啊。”
杜尽深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举着门票招呼他们的杜伯伯给打断了。
“你俩干什么呢走这么慢呐?快快,票都买好啦,一张家庭票,跟紧咯不然进不去。”
“家庭票?”杜尽深失笑,“爸,我和幻舟咱们这两个成年人,你还当我们小孩呢,家庭票人家能让我们进去?”
程幻舟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余光瞥向身旁的杜尽深。
他总觉得今天杜尽深笑了好几次。
“这有什么的?成年了就不是我家的人啦?”
杜伯伯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吧,你老爸我都问清楚了,五个人一套票,不管大人小孩。”
“那行。”
杜尽深肩膀往程幻舟的方向靠了一点,压低声音附在程幻舟耳边:“要不就进去走走?给我爸个面子。累的话我背你上去?”
他低沉的嗓音钻进耳廓里,酥酥麻麻一片,程幻舟又不自在地扑扇了几下眼睫。
“谁要你背。”程幻舟说,换了个姿势把手插在身后的裤子口袋。
万名山不陡,但通往山顶的路修的有些年头了,加上近几年游客越来越多,以石头砌成的台阶布满坑坑洼洼的腐蚀痕迹,有的甚至直接缺损了一大块。
不过大部分慕名而来的游客倒并不在意,相反,这种年久失修的石子路反而给他们一种身临古境的错觉。
由于路不好走,有的人甚至还特意带着登山杖前来,其他人基本也是结伴而行。
杜伯伯和伯母贺晚鹃互相搀扶着走在前面,两个人嬉嬉笑笑地在说些两个孩子还小时候的趣事。
程幻舟和杜尽深依旧落在后面。
程幻舟低着头,视线完全集中在脚下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地避开石阶上破损的地方。
然而走了没几步,却蓦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了去路。
程幻舟抬起头,见杜尽深侧着身停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伸出了一只手,是想牵着他扶他一起走的意思。
程幻舟初中的时候右脚踝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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