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塑料盒子,此时被海上的阳光穿透,霎时金光闪烁,贵气逼人起来,穿透它的,是海上的阳光吗?不,分明是我心中希望的光。
纪询一边想一边继续拉细线,直到将粗绳的两端都拉到自己手心。
接着,抹消房间内自己使用东西的痕迹,再将粗绳绑在自己的腰上,最后深深吸一口气,抓着绳子,蹲在窗上,朝前一跃!
绳子在空中荡漾,纪询跟着绳子荡漾。
海风习习,海水涛涛,海上的太阳,还挥发着热力,晃他的眼睛。
从这个视角像周围看去,一切都很大,只有自己很渺小,自己的生命,也很渺小,现在他和这个世界的所有接触,就是这根简单的悬吊之绳了。
真像栓在绳子上的蚂蚱,不知道能不能蹦上船头。
纪询深深吸口气,双臂用力,开始一点点向上爬着,中途一度觉得底下的海水很凉,脑袋上的海风也很凉,他一点一点向上爬,每爬一点,每感觉双臂肌肉的一点颤抖,就回想起一些这三年里自己沉湎不睡的夜晚和喝过的酒精。
可见这人生,欠下的总是要还的,早早晚晚能还到。
人越紧张的时候,大脑越容易想七想八,但这也有好处,等到纪询倏然回神时,万分艰险的攀爬已经将近终点。
当纪询被绳子磨得发红破损的掌心抓住甲板上方冷冰冰的栏杆时,他松出半口气,剩下半口气,一鼓作气的撑着身体翻上甲板。
随着一身轻“咚”,翻身上了甲板的纪询彻底放松:
命不该绝,可算是上来了!
第二五四章 面具。
所有老板都随着柳先生往楼上去了。
而后十名保镖一分为二,其中五名,包括柳先生的两位贴身保镖,一起上去,剩下的五名呆在楼下,留在中堂,看守其余船员。
孟负山自然呆在船员之中,他靠着楼梯的扶手,想要从兜里掏出烟,手指在口袋里屈伸一下,又慢慢抽出来。
那位银面具,到底是不是霍染因?
如果是的话,这关他要怎么过?
霍染因出现在这里,纪询知道吗?是纪询的又一个后手吗?
那么纪询,你现在又在哪里?
*
独属于柳先生的3.5层,从装饰到陈设,处处彰显着柳先生个人的品味,西洋的宫廷画,东洋的武士盔,零散错落摆在其间,倒也不觉得杂乱,想来是主人的匠心独运,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很好的融合到了一起。
柳先生的等候室很大,众位老板散坐着依然有许多富裕。
银面具没有像其他老板一样找个位置坐下,而是来到室内的一角,欣赏搁在架子上的一组瓷器。
这组瓷器的内壁呈现自然的奶白色,外壁则绘有彩色图案,是幅陷于大火的金灿灿寺庙的浮世绘。
“你也喜欢瓷器?”旁边传来声音。
银面具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柳先生来到了身旁。柳先生是众人的焦点,他来了,自然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转过来。
“不算喜欢,平常看过一点。”银面具说。
“知道这是什么瓷器吗?”柳先生问,示意银面具可以动手拿起来看看。
“瓷色自然奶白,透光性好。”银面具将火烧寺庙图瓷器拿起来放在眼前,“是骨瓷吧。”
柳先生微微含笑,目光中透露出赞许:“看得很准。”
“骨瓷是什么?”矮老板倒是不怕自爆其短,反正世界上的知识多种多样,又有谁能做到全知全能?
“是一种添加牛羊骨粉烧制出来的瓷器。”回答矮老板的是萝卜老板,他似乎对骨瓷了解不少,此时朝着银面具拿在手上的瓷器伸手,可惜他的十指因为患病水肿而越发显得粗苯,和细腻精巧的瓷器实在格格不入。
萝卜老板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银面具那和精美瓷器相得益彰的纤长指尖,遗憾摇摇头,缩回了自己的双手,示意银面具继续拿着,开始说明:“看骨瓷的品相好坏,要看它的颜色正不正,看它的透光性好不好,听它的声音清脆不清脆。从这个杯子上看……”
萝卜老板依次让银面具将骨瓷杯放在灯泡之上,又轻轻叩击杯壁,见那柔亮如牛乳凝膏,又在光下薄透如纱的样子,再倾听响起的如玉器轻击的声音,啧啧称赞:
“简直骨瓷中的珍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完美的瓷器,将我那一屋子收藏都比下去了。是哪位大匠的手作吧?”
“说不定是材料好。”银面具笑道。
“也有这种可能。”萝卜老板频频点头,“比牛羊骨粉还好的材料……”
“人骨。”
“……”现场似乎安静了一下。
银面具却浑若不觉,语调依然轻快:“人是万物之灵。人的骨头,想必比化学制品与牛羊骨头都好。像这个杯子,也许就是吸了人的神魂,才绽放出如此美丽的光泽,柳先生,你说呢?”
“要我说,”柳先生,“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话到这里,前去会客室做准备的保镖出来:“先生,好了。”
“那么大家,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柳先生对众人说,目光一转,落在银面具身上,“这位先生,先请?”
“我初来乍到,年岁又小,在场的都是我的前辈。”银面具婉拒,“众位先请,我敬陪末座。”
柳先生没有反对。
他笑意吟吟,对站在旁边的萝卜老板比了个请的手势。
萝卜老板也欠欠身,同柳先生一起进去了。
等候室的老板一个接着一个进去,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当然不是柳先生把进去的人挨个给吞了,显然会客室还有另外一个门,进了的老板都从另一个门离开了吧!
眼见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矮老板坐到银面具旁边。
“第一次来?”
“第一次。”
“一来就见到这个情况,”矮老板感慨,“运气不好啊。”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
“表面上看运气不好,实际上看恐怕未必。”
“……小兄弟,”矮老板不禁说,“从刚才我就想说了,看你这老神在在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你在岸上不会是混黑的吧?看见尸体就兴奋,看见鲜血就快乐?”
“……”
“不用说不用说,放心,我没有打听你真实身份的意思。”矮老板话锋一转,“你觉得柳先生是什么人?”
“船的主人。”银面具不知道矮老板的意思,敷衍回答。
“妙。”不想矮老板却轻轻鼓掌,“说得好,他只是船的主人。”
说罢,坐过来的矮老板居然干脆利落站起来,走了。
这下换银面具有点费解,心思转了几圈,明白过来,方才暗暗一笑:
一报还一报啊,开头不想搭理他,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谚语,他也跟我打起了哑谜——柳先生只是船的主人,不是我们的主人。他只会在意船,不会在意我们。所以,我们不要全然听信柳先生的话,要好好地团结在一起……
矮老板从银面具身旁离开后没多久,整个等候室只剩下银面具一人。原本就不小的空间在此时越发空旷起来,空旷且安静,仿佛能听见自己逐渐急促起来的心跳。
会客室闭合的门再次打开,砰的一声,像敲在心头的鼓槌。
保镖出来:“先生,请。”
银面具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他双手抱臂,手掌藏在胳膊底下,无声的,但用力的,握住手肘。
“先生?”保镖隐隐靠近了。
不是守在会客室门前的保镖,是散在等候室里的保镖,这些保镖腰侧鼓囊囊的,每人都佩戴枪支。
不能再拖延了。
银面具站起来。
他进入柳先生的会客室。
保镖跟着进来,关上门,站在柳先生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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