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不想留。”
“结果不错,一笔笔都能对上。”
“嗯。”
外头响起了嗡鸣声音。
“谁的手机在响?”霍染因问。
“我的。”纪询回答。
“去看看吧。”
“短信而已。”
“也许是重要的短信。”霍染因说。
“也许是孟负山发来的短信。”纪询也回。
刀子切菜剁肉的声音停下来。
纪询的动作没停,一气呵成洗米下锅再按蒸饭键,接着回头轻松说:“案子没完,你会奢侈到劳逸结合?你提前回来,只是在怀疑我。你觉得过来盯着我,说不定会收获更多的线索,比如孟负山的线索。”
踩着他话的尾音,有条不紊的切菜声继续响起来。
霍染因淡淡说:“没错,你分析得都对。”
“那么现在要去看看我的手机吗?霍警官。”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你同涉案人员取得联系,没有任何法规支持我检查你的手机,侵犯你的隐私。”
“公私分明。”纪询称赞。
他看见背对着他的人切完了菜,来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又抽下厨房纸,清洁,擦干,等到藏在橱柜里的刀具再收回到橱柜里,纪询都没有看见一点刀的光影。
霍染因的怀疑,是一道密不通风的网,连钩,带刺,遮风,挡雨,既尖锐,又温柔。
纪询看了一会霍染因,转头到阳台拿了手机,又回到厨房。
他拿着手机,手机这时候是黑屏,像块薄砖,在他指尖飞旋。
“真怀疑孟负山给我发了短信?”纪询,“明明电信或者淘宝来的垃圾短信可能性大好多。”
“确实。”霍染因承认,“但不可否认,从你找到孟负山放在陈家树办公室里的账本开始,孟负山短期内联系你的可能性大大升高了。”
“是时候监控你枕边人的通讯了。”纪询揶揄。
“说了我不会,对你不需要。因为你……”霍染因拿手指点点太阳穴,“在我脑海里,活得太久太清晰。”
他笑笑。
“你骗不了我。”
纪询将手机往天空一抛,拿手背接住再拿手掌盖住,像抛个硬币猜正反面那样。
“垃圾短信。”纪询说。
“重要短信。”霍染因慢条斯理。
纪询挪开手,将手机点亮,屏幕显示出新短信信息,是一条电信发来的短信。
“看来我赢了。”纪询笑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再度震动,又有一条短信进入。
这条新的短信,号码来自境外,内容写道:
“源头并非陈家树。”
两人的目光定在这方寸屏幕之上。
片刻后,霍染因抬眼:“看来,赢的是我。”
第二二七章 匿名。
“孟负山发来的?”霍染因说。
“不知道,境外的号码么,诈骗居多……”纪询慢吞吞说。
霍染因睨了纪询一眼。
“好啦,不开玩笑。”纪询说,“但匿名短信就一定是孟负山发的吗?这也没有逻辑依据吧。”
“短信里提到了陈家树。”霍染因指出。
“孟负山确实知道陈家树。”纪询耸耸肩,“但陈家树又不是什么秘密人物,知道他的可不止孟负山。”
“你在杠上开花?”
“霍警官,不要被偏见影响。不要老觉得我在包庇孟负山——虽然我确实可能包庇他,但不至于在你眼皮子底下以这种拙劣的方式包庇。你可以不相信我的立场,但至少相信我的智商。”纪询说,“仔细想想,这种形式,我不止碰到过一次,你也不止见到过一次。”
霍染因拧眉片刻,一道灵光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MP4。”
纪询甩个响指:“我们办唐景龙案子的时候,唐景龙收到一束鲜花,鲜花里爬出了许多令他过敏的蜜蜂,蜜蜂中有个MP4,MP4里录了一段合成音,说相信我。”
霍染因意识到纪询的想法了。
“你想说,之前的MP4,和现在的匿名短信,是同一个人发给你的……”
“而且发给我的那个人,在警局内部。”纪询接上话,“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知道唐景龙的蜜蜂过敏,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知道我们正在着重调查陈家树。”
纪询的手指点在屏幕的“源头”二字上。
他饶有兴趣地笑起来。
“你看,他在斧正我们的调查思路。”
流理台白色的瓷砖面反着天光,当远山将夕阳的余光一口吞咽,白台面上的少女颊红,也走到了终点,只余下一片冷硬的苍白。
“你的分析有道理。”短短时间,霍染因已经飞快转变了思路,“但你只分析了这条短信来自警局内部的可能性,没有排除这条短信是孟负山发来的可能性。”
“这是下面要说的,我排除它是孟负山发来的消息的理由很简单。”
纪询晃晃手机。
“孟负山发一条废话给我干什么?——他是有的放矢的人。”
“……你从来不认为陈家树是源头。”
“当然。陈家树或许参与,但他决不是源头。”
“理由呢?”
“我妹妹。”厨房的灯没有开,昏暗的环境里,手机屏幕的冷光,点亮纪询低垂的脸,照得他眉目藏霜,“纪语小时候换过心脏,大概是在7岁的时候。”
纪语92年生,7岁是99年。
“陈家树是做药厂生意的,有走私渠道。但他并非从开头就做药厂,就搞走私。陈家树属于白手起家,从他的发家轨迹来看,从25岁到32岁这十年间,他都在做工程地产生意,说白了,就是拉着一帮兄弟,到处打架斗殴抢地盘。一个包工头,真的有精力和渠道,跨界到医疗行业,操纵心源,买通医生?”
“陈家树……”纪询慢慢说,“不符合我对这个人的想象。”
“在你的想象里,他是什么样的人?”霍染因问。
纪询闭上眼。
眼前变得黑蒙蒙的,漆黑的深处,泥浆一样的东西涌出来,翻滚着,冒着污浊的气泡,组成他没有见过,却反反复复想了很久的人。
“他老了。”
纪询轻声说。
“可能有了满头白发,也许还神态和蔼,或许看着老态龙钟,但这些都不过是一层表皮和拟态而已,是一层为了适应社会适应普世价值观所装出来的假象。他歹毒。比过去更加歹毒。少了年轻的冲劲,但越发老谋深算。他有着饱满的精神,醒着,睡着,都在想着如何维护他的罪恶王国。他的版图越大,手底下的爪牙越来越多,不止分布在宁市,还有琴市,还有更多我们没有挖掘出来的地方……警察以为他们查到了全部,可他们查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纪询睁开眼。
他冷冷说:“他不是陈家树。陈家树恐怕不配成为他。”
“不过这些都是后边的事情。”纪询说,他将已经熄灭的手机重新点亮,让那条来自境外的短信,再度映入两人眼中,“我现在好奇的是,我们的这位同僚,为什么会知道陈家树不是源头。”
*
室内的灯打开了。两人从厨房来到客厅。
“你是谁?”
“这不重要。”
并不太久的时间,对方回复。
愿意沟通吗。纪询有些意外,他的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发送新的短信。
“陈家树为什么不是源头?源头是谁?”
“源头是谁,需要你去调查。陈家树不是源头显而易见。就算宁市的案子可以归到他的头上,琴市傅宝心的案子呢?”
连琴市都知道。这双藏于暗处的眼睛,似乎无休止地盯着他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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