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在房里走来走去,惊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不安,根据书上所说,这便是对伴侣不忠,对爱情不忠,是背叛……是要沉塘的。他看过好几部古装剧,里头都是这般演的。
“爷爷……”
“嗯?”
“我……”知乐想跟爷爷说一说,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怎么了?”江善原烧水,准备泡茶,看向知乐:“咦,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的。”知乐忙避开爷爷要来探试温度的手,“我,我……”
江善原打量他,忽然若有所感,笑了:“我们知乐紧张了?别担心,沈爷爷和沈程都是很好的人。”
此刻,很好的人沈程,正站在高大的榕树下,抬头望向枝叶繁茂的枝桠间。层层叠叠翠绿的树叶中,传来雏鸟的叫声。
“喂,发生什么事?!你在跟谁说话?”
蓝牙耳机里传出好友秦越的声音。
“没什么。”沈程收回目光,不咸不淡的回道:“一个意外。”
天上掉下个美少年的,小小意外。
“哈哈,你这意外不少啊,最让我们意外的是,你居然会同意家里定亲。”秦越在那头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沈老爷子究竟用了什么招数,竟能让你屈服。”
沈程眯了眯眼。
沈程,二十五岁,C城首富沈泰远之孙,十多岁便出国留学,今年学成归来,顺利继承家业,一跃成为C城乃至全国有名的超级单身黄金富二代。就在万千名媛,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时,沈程公布了他的性取向。
取向:男。
如今同性结婚早不是什么稀罕事,然而真正让人惊讶的,则是在沈程公布取向后,没过多久,便传出消息,沈老爷子沈泰远给这小孙子定了门亲事,据传,还是娃娃亲。
当下外界一片哗然。
外人不知道的是,当事人比他们还惊讶。
时间回到前几日,沈家老宅里。
“娃娃亲?”沈程不可置信,抬起黑色的眉毛,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嗯。”沈泰远面容肃整,正经道:“江善原,你知道的,当年曾救过我一命,真正的生死之交。我们曾约定,成婚后有了子女,就结为亲家。”
“没想到我们生的都是儿子,这约定便延续到下一代,也就是你们这一代身上。奈何又都是男孩。原想着没这缘分,但没想到……既然你喜欢男人,这约定便由你来完成。”
“江家那孩子比你小几岁,年岁也算相当,正好。”
沈程听完后,笑了,唇畔明明白白一抹嘲讽:“老爷子最近没吃核桃?搞不清现在什么年代了?”
沈泰远道:“不管什么年代,约定就是约定!再者,以你那性子,真要自己找对象,还不知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沈程打断道:“你自己履约去,别扯上我。”
沈泰远道:“我已经给老江说好了,这事由不得你。”
沈程抬眼,看沈泰远:“若我执意不从呢。”
沈程外貌上承袭了沈家优良的基因,五官英俊而轮廓深邃,性格上某些方面也一脉相承,比如极富主张,果断决绝,典型的总裁式霸道,商业式冷漠。
童年时这一点还尚不明显,后来父母意外身故后,沈程便变得格外冷峻,并非面瘫式的冷冰冰,而是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很少有人能真正接近他,而一旦他决定的事,说过no,几乎无人能让他改口yes。
沈泰远人称一代儒商,另有笑面狐之称,如今这一称号由大孙子沈明光荣传承,而次孙沈程则更像一匹野马,一只丛林豹,率性不羁,随心所欲,难以驯服。
寻常财阀之家威胁和治理子孙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切断其经济来源,但这一点却对沈程毫无效用。沈程在留学期间,单枪匹马自创事业,公司办的风生水起,即便脱离沈家,他的身价也叫常人望尘莫及。
如果沈程坚决拒绝,沈泰远还真拿他没办法。
爷孙两四目相对,俱不退让,空气中仿若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最后,沈泰远这样说道:“那我就绝食。”
沈程:……
“以死相逼?”沈程冷道:“堂堂沈氏集团董事长,六十高龄,使这种幼稚手段,也不怕人笑话。”
沈老爷子道:“我不是开玩笑。”
沈程:“拭目以待。”
沈程没有在意,无论沈老爷子用什么方法相逼,他都绝不会同意。
娃娃亲?
呵。
然而沈泰远却是来真的。
连着三日,沈泰远不吃不喝。
第一天,沈泰远端坐客厅沙发上,家中管家佣人纷纷劝食,沈泰远紧闭双眼,扭头充耳不闻。
第二天,沈泰远神情萎靡,嘴唇干枯,颤巍巍赶走了家庭医生。
第三天,沈泰远昏倒在地,被救醒后抜掉针头,拒绝任何治疗。
沈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泰远奄奄一息模样:“你懂的。”
这阵仗也惊动了沈家长孙,沈程的哥哥沈明。沈明匆匆回到老宅,他跟沈程是双胞胎,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性情却大相径庭,平日里对人永远笑眯眯,此刻,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笑眼却泛着冷光:
“十多年不回来,回来就要逼死老爷子,这就是你回家的目的?”
沈程与沈明对视,剑拔弩张。
沈明目光一闪:“又没让你马上结婚,只是让你去见一面,何苦闹个你死我活。”
沈明又说:“老爷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跟泉下父母交待。我也饶不了你。”
楼上传来佣人惊慌的叫声:“老爷子又昏过去啦。”
……
“……说说啊,老爷子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电话里秦越兴味十足的追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居然是最传统的,现在小孩都鄙夷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要传出去,只怕将成本年度最大笑话。无论如何,沈程最终被赶鸭子上架,答应了这门亲事。
于是,也才有了今日之行。
C城到芦县,按直线距离,不过几百公里,如今交通发达,道路畅通直达,算起来顶多几个小时车程。然而芦县是典型的山城,环长江而建,许多小镇,村落星布于四周山上。
所谓山路十八弯,沈程与沈泰远并司机,清晨出发,直到下午,才终于抵达这位于芦县众多山峰中其中一座的目的地:九鹿村。
沈程足足大半日坐在车内,七弯八绕。路上又突逢急雨,在即将达到江家时不慎陷入泥坑中。所幸雨停,司机下车找人帮忙,沈泰远与沈程下车等候。
沈泰远一身唐装,头发花白,拄着根檀木手杖,仿若上世纪世家大族里的大老爷。
沈程身高一米八五,一身休闲西装,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五官英俊如雕刻,直如那电视与漫画中里走出来的人物。
一老一少立刻吸引了村人目光,不少人或围观,或在不远处观看。女人们朝沈程张望,传来阵阵笑声。
沈泰远和蔼有加,笑眯眯的与村人们话家常,沈程不耐被人围观,见路边有条小路通向清静的田野,便迈步,顺路而下,随意走走。
谁知这一走,却得到意外收获。
沈程发现了地上的伞,那少年忘记带走了。
起先沈程只是无意看见树上有人,驻足好奇看他在树上做什么而已。
少年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沈程脑中重现少年的身影,因为攀树的姿势的缘故,长腿绷的直而紧,露出匀称的脚踝,还有一截若隐若现的腰,腰身瘦而平,肌肤白皙。从树下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半张侧颜,轮廓柔和。
少年黑发半湿,唇角温柔勾起,一只手臂全力前伸,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鸟窝中毛茸茸的雏鸟。
被雨水洗过的树叶青翠无比,万里碧空,阳光从云层后泄出万缕金光,天地一片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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