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紧抿双唇,睫毛轻颤,眼眶发红,眼中有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哽咽着说。
司机老刘噗嗤笑了,忙道:“对不起……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沈泰远也忍不住笑,呵呵道:“知乐说得对,男孩子流血不流泪。知乐莫难过,以后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嗯。”知乐吸了吸鼻子,仍旧有些难过,望着窗外。
沈程侧首,望向知乐,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知乐无暇的侧颜,颤动的睫毛,这几天总是笑嘻嘻的人,此刻脸上笑容褪尽,唯有不舍,茫然,和对家乡亲人的依恋。
“你的包。”
沈程扬眉,出声道。他的膝盖上放着知乐的双肩包。
“哦。”知乐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拿自己的包,这才发现,居然握着沈程的手,准确的说,是单方面抓握。沈程手心自然摊开,既没有回握,也没有抽开。
“……对不起。”知乐忙松开,拿过背包,放到一旁,又说:“谢谢。”
沈程望了他一眼,移开目光,转而也望向窗外。
上午的阳光光芒万丈,洒向连绵起伏的山峦与蜿蜒流淌的河流,整个天地明媚灿烂。
黑色私家车以平稳的速度在山间穿梭,渐行渐远,九鹿村已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则是逐渐陌生的风景与城市。
“马上到县城,过桥了。知乐可以拍张照片,发给你爷爷,让他知道我们到哪里了。”沈泰远说。
“好。”
这个提议成功吸引住知乐的注意力,他马上拿出手机,认真对准窗外。
县城他还是相对熟悉的,爷爷闲暇时会带他出来逛街,他最喜欢的便是县城里的标志性横跨长江两岸的大桥。
天气好的时候,不坐车,跟爷爷两人从桥这头漫步到桥那头,和风煦煦,阳光温柔,桥面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大小船只穿梭而过,那是非常快乐的时光。
知乐拍了好几张,挑选出几张满意的,传送给爷爷,很快便收到江善原的回复,江善原夸他拍的好看,并让他到沈家后,也拍些漂亮的照片发给他。
知乐便高兴的答应下来,如此一来,离别的情绪被冲淡,知乐终于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尚是第一次出远门,车子很快出得县城,驶上高速公路,从这里开始,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
知乐便靠在窗前,盯着外头看,双眼明亮。“哇,这里也有牛。”
他惊喜的回头,跟沈程说。
沈程正襟危坐,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昨晚睡的不算太好。
知乐见沈程闭着眼,便不再说话,兀自一人观赏窗外风景事物。
“看累了就睡会儿。到C城后更好看。”沈泰远从前排嘱咐道。
“好的,沈爷爷。”
一个多小时后,知乐打了个哈欠,眼神困倦。
高速路上车速快,景象千篇一律,着实没什么好看的,知乐犯了困,端正坐好,片刻后,眼睛闭起,开始不可抗拒的瞌睡起来。
车内流淌着轻快而平缓的音乐,仿佛一支催眠曲。
知乐眼皮沉重,慢慢合上,他起先坐的笔直,逐渐不受控制,身体朝一侧倾斜,挨近沈程,头部则跟着一歪,靠在了沈程肩上。
沈程:……
沈程脸色不大好看,昨晚他睡的不太好,老毛病犯了,而今天面对沈泰远,对方总一副笑眯眯仿佛胜利者的姿态,更使人不爽。
沈程侧首,望向瞌睡的知乐,他倒睡的香。
甚至还在他肩上蹭了蹭,往肩窝处靠靠,找到更舒服的姿势。
沈程冷酷无情的抬手,食指中指并起,抵住知乐黑色柔软的头部,毫不留情的推开。
知乐睡梦中毫无设防,猝不及防,尽管沈程力道尚不算强劲,却软软一倒,朝窗边倒去,头撞上车窗,砰的一声。
知乐蓦然醒来,摸着额头,有一瞬间的茫然。
呆了一忽儿,知乐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侧首,看向沈程,沈程抱臂,面无表情的与知乐四目相对,做好知乐责问的准备,如此正好,干脆将他气哭,闹着回家最好。正好掉头,将人送回去,一了百了。
知乐带着困意,眼神朦胧,一手摸着额头,一边对沈程说:“哥哥,你往这边坐,不要,靠近窗户,小心瞌睡,会碰到头。”
说着往边上让了让,示意沈程朝里坐。
沈程眼角一跳,沉默的看着知乐,神情略为麻木,半晌无话。
知乐嘱咐完,继续瞌睡。
很快,又不知不觉倾向沈程。沈程捏捏眉心,食指与拇指无意识的摩挲,来回搓动,这一次,却终究没有推开肩上的脑袋。
前面闭目养神的沈泰远悄然睁开眼睛,从后视镜中看见二人“相依”的身影,满意一笑。
车子抵达C市后,一路没有停留,直接回到沈家老宅。
沈宅坐落在C市近郊外,占地数百亩,整个C城,这样的古宅用作住宅的,唯有沈家。
“知乐,到家啰。”
知乐被叫醒,稀里糊涂跟着下车,继而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大宅,假山流水,雕梁画栋,园子里更挂着红色的灯笼,里头虽然不是烛火油灯,却仍叫人一时恍惚,恍若时空扭转,穿回了百年前。
“哇——”
知乐看着眼前的“沈家”,瞪大眼睛,说:“好像电视里的,那种。”
沈泰远呵呵一笑。别说知乐,但凡来过沈宅的,无不为之惊叹。
知乐跟着沈泰远进园子,沈程则走在后面,手臂上挂着知乐的背包——知乐迷迷糊糊的,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只包。
沈宅的管家和佣人已得到消息,早早候在门口等候。知乐见到陌生人,登时有点不安。
其实沈程和沈泰远最初对他来说,也算陌生人,但因为身份关系的原因,又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有爷爷在身旁,知乐并没有陌生感,只有好奇与新鲜感。而外面的这些人,对他而言,则是全然的陌生。
“这些都是家里的人,知乐不要怕。”沈泰远说。
管家与佣人们对知乐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又都受过专业训练,面对知乐俱都表现的十分正常,当做普通人以及沈程的未来对象来对待,礼貌热情而不过分殷勤。
只是彼此心中都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竟是个这么漂亮的少年。
知乐慢慢放松下来。
他努力克服不适感,想起爷爷说的话,不要害怕,陌生人并不可怕,世上还是好人多。不要紧张,不知如何应对时,微笑就好了。
知乐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接着安置行李,看房间,饭后沈泰远亲自带着知乐四下参观沈宅,一老一少,慢慢在园子里走走看看,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晚上,用过晚饭,知乐便回房跟爷爷按约定的时间通电话。
今天对他而言是,是非常特别的一天。
一个人去了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见了很多陌生人。
“爷爷!沈家好大好大!”
知乐开了视频,急不可耐的跟江善原讲述今日的所见所闻。
沈泰远在知乐身后,跟江善原点点头,示意一切顺利,之后便将时间留给他们祖孙二人。
沈泰远轻轻掩上门,拄着拐杖下楼,在转角处,迎面碰上拾级而上的沈程。沈泰远停下脚步,双眼眯起,笑的和蔼:“准备休息了?”
沈程也停下脚步,神情淡漠:“你赢了。”
沈泰远笑道:“一家人,论什么输赢,呵呵,呵呵。”
沈程道:“但你别太得意。我不可能接受他,你最好祈祷江老爷子早些病愈,将他带走,否则,我不保证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沈泰远:“你会揍他,还是骂他?我孙子可不是这种无理打骂,随意施暴之人。”
沈程冷道:“除了暴力,这世上还有许多方法可以对付一个人,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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