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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种(78)

作者:三上樽 时间:2021-07-23 09:34:21 标签:年上 民国 破镜重圆 HE 虐恋

  瞎子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没有说话。

  “检阅台底下安了烈性炸药,是我亲自放王亚谯的人进来装的,左右各一包,十米之内必死无疑。”

  “除了检阅台,这幢办公楼里也按了十几处定时炸药和汽油,到时候楼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阅兵式只有日本人和朝鲜籍市民可以参加,除此之外都是拿请帖来的高官名流,刺客若能混进来肯定是警察局失职。”

  “况且这么大规模地安装炸药,没有内应是不可能做到的……这次不管我死不死,都脱不了干系了。”

  瞎子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往前两步挨到椅子背后。

  祝南疆接着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求生,突然叫我找死,我有点害怕……倒不是怕死,就是觉得找死这件事情,挺怪的,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把你带过来,是为了安心。我可能是老了,胆子小了,今天早上起来心突突直跳,我想我可能是怕了,有熟悉的东西在身边就会好些。”

  “三爷……”

  “不过现在没事了,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什么都不用想,只要静静地在这儿坐上十来分钟,一切就都结束了。你走吧,就按照早上来的路出去,没人会拦你,然后……”

  “三爷,你不需要我了吗?”瞎子突然打断他。

  祝南疆微微侧过头去:”不需要了。”

  “三爷若是不需要我,我也就没用了。”

  “我本来想着让你替我收尸,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没这个必要……随便你做什么吧,我走了,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我的命是三爷的。”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瞎子将一只手轻轻搭上椅背:“三爷让我随便做什么,我没什么好做的,就留着陪三爷吧。”

  祝南疆这回扭头望向对方,那只熟悉的眼睛依旧平静,仿佛一样没有感情的“东西”。

  良久,他轻叹一声又转回头去:“也是,你走了也未必能活命,家里的人恐怕都要受牵连……丢下这么个烂摊子,我真是个不称职的主子。”

  “三爷……”

  这一声“三爷”包含了瞎子的很多情感,祝南疆大概听懂了,但也懒得回应。主仆二人一坐一立,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远处窗户外的一块天。

  楼下突然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是佐仓昭雄刚做完演讲,接下来还有大使的致辞。

  瞎子低下头去,看见祝南疆的头顶和从领子里露出来的一截侧颈,不知不觉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很好。

  他的命当然是三爷的,三爷死了他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他得跟着三爷,三爷去哪他也去哪。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

  十分钟后大使结束发言,按照流程接下来是嘉宾献花的时间。

  在漫天的掌声和奏乐中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检阅台坍塌,台上的人被冲击波抛入半空,刹那间血肉横飞。

  瞎子在鬼哭狼嚎声中将手搭上祝南疆的肩膀,两人谁都没有动。几秒钟后爆炸声隔着地板从脚下响起,天地震颤,呼喊声,碰撞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穿透耳膜。

  祝南疆被气流掀翻在地上,再睁眼时面前白茫茫的一片。瞎子似乎伏在自己胸前,沉甸甸的身体压下来,但他并不觉得难受。

  恍惚间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身上一轻,瞎子被拖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模糊的脸。

  “没死吧?别躺着了……起来啊!快!”

  田东宝?

  祝南疆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老天爷为什么还是不肯给他安宁。

  紧接着又是一串爆炸声响起,叫喊声戛然而止,黑色的阴影笼罩下来。

  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但是还没写完。这几天在出差没空写,等我两三天!

第93章  新生【完结】

  1945年9月,重庆。

  这是一个十分静穆的早晨。院子外面的葛树生得正茂,粗枝密叶层层叠叠地展开,像把大伞似的在院门口撑出了一片阴影。初秋的日光虽还毒辣,此时被滤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石砖地上,偶尔摇动两下也不晃眼。

  上个月重庆中央通讯社播放了日本投降的消息。国民公报印制的号外最先送到城区,江北南岸的防空探照灯齐放,数10万市民涌上街头,盟军的吉普车陷入人海寸步难行。胜利的喜悦如怒涛般席卷了这座西北山城,人们疯狂地欢呼叫喊,游行的队伍阻断了交通。

  温长岭并没有参与这一场狂欢。

  当记者和报童举着横幅和喇叭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时候他刚在医院做完一场手术,出院后便搬到这栋地处市郊的僻静宅院里疗养。

  负责照顾他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姓洪的老妇,当年是从北方举家逃难至重庆,在军区医院做了十多年的护工。儿子和丈夫过世后她跟儿媳妇要照顾两位老人和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哪儿都要用到钱,因此除了照顾温长岭养伤之外还给附近的两户人家做帮佣以赚取补贴。

  这条路上据说有很多抗战前期从外地迁来避难的有钱人家,当然也有专门过来静养的伤员,其中最令她费心的还是温长岭。两人早些年在军区医院认识,大概可以算作朋友,她知道温长岭的眼疾是在三年前的大轰炸中为疏散难民受伤导致,事后由于救治不及一直没有恢复。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条件,上面安排他重新接受手术,如果疗养得好大概可以恢复六成视力。

  早晨空气洁净,隔着院墙传来邻居家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温长岭刚在洪妈的服侍下吃过早饭,此时搬了张躺椅在院门口的树荫底下听收音机。因为术后眼睛不能长时间见光,他用一块黑布做成眼罩覆在眼上,远看像是副秋困补觉的闲适光景。

  听着听着倒真有些困了,这时耳边窸窸窣窣一阵响,有人轻手轻脚地蹲坐到躺椅边的石阶上。

  “小朱?”

  温长岭微微侧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不出意外得到一记细不可闻的蚊子叫似的回应。

  “今天这么早就忙完了?”

  “嗯……”

  温长岭并不认识这个性子阴沉却执意要来同自己作伴的怪人,因为眼伤的缘故也看不见他的长相,只知道对方姓朱,在这附近给人打零工过活。

  半个月前,他像现在一样躺在树荫底下休息,对方突然坐过来跟他说话,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来过四五次。他原以为对方是自来熟,然而真的交谈起来却全然不像个健谈的人,往往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两个问题之后就断了下文。

  温长岭并不讨厌他这个样子,因为除了他以外也没有别的人好说话。洪妈只有在一日三餐或者他迫不得已要出门的时候才会前来陪同,除此之外要不是小朱主动接近自己,他独居在此行动不便,连出门透气的时间也极其有限,实在是有些寂寞的。

  因为小朱的到来,温长岭关掉了收音机,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在沉默许久之后他率先开口:“热不热?要不要喝冰镇汽水?”

  “不热……不喝,嗓子不好……”

  温长岭突然想起对方说过,几年前在逃难途中遭遇炮袭,因为吸入浓烟声带受损。

  “有没有看过医生?”

  “这点小伤有什么好看的,没死就是万幸。”小朱哑着嗓子尖笑了两声,“半面墙都塌了,东西砸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压在我身上,要不是人肉垫子挡着我早就脑袋开花了……哈哈!”

  “你带伤逃到这里,一定吃了很多苦。”

  “之后的事情我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听说是朋友把我从火灾中救出来……”

  “那个时候能活着到内地已是不易,大部分人被困在上海或者死在路上。”温长岭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忽然间变了语气,“我也是这么逃来重庆的,要是再晚半年,恐怕就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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