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裸露出来,在肩胛骨靠近后颈的方向有一块拇指粗的伤疤,新鲜的嫩肉鼓起来,像一张斜着咧开的嘴。
祝南疆按住温长岭的后脑勺,顺势抱紧了他,嘴唇轻轻擦过伤口边的皮肤:“只有看到了……才有一点点觉得你也是爱我的。”
温长岭到这时候突然间不想挣脱了,抬手回抱住对方,他安抚似地用掌心轻轻摩挲他的后背。
“是我不好。”
祝南疆反手扳过那手掌捂到胸前,男人略带薄茧的温热的手掌,小指处却是空的。他突然就哭了,眼泪顺着下巴淌到嫩红色的伤疤上。
这时他听到温长玲叹息似地在他耳边轻声道:“哪里是你一直追着我走呢?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我先找到你,叫你去别的地方也不肯去,每天只知道在那里等我……那么暗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可是现在你不会了,我怕永远都等不到你。”
“是我不好。”
“我真想永远在那里,等你来带我走。”
温长岭不再说话,祝南疆骤然抬手捧住他的脸颊,一言不发地就吻了上去。后者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又被按住后脑勺拽向前方,冰凉的舌尖撬开牙关探进口腔。
随即他安静下来,顺着对方的力道微微弯腰。
祝南疆不顾一切地撕咬他的嘴唇,碾压他的舌根,仿佛要抽走他胸腔里的所有空气。嘴里逐渐有了血腥的味道,他感到了疼痛,却并不阻止他。
欢愉是虚幻的,痛苦是真切的,就像那夜梦里的种种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因此当真的面对它的时候就格外平静。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已经昏暗。没有人来催促他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是屋外的弟兄在抽烟。
祝南疆趴在温长岭胸前,身体方才骤然烫起来,现在又恢复了冰凉,他甚至感到有些冷。
“今天我放走一个阮乘志,明天或许就多一个要杀我的人。”
“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
“你阻止不了任何人做他想做的事。”
“我至少可以阻止自己。”温长岭背靠墙壁,低头用手指轻轻拨弄他后脑勺上柔软的毛发,“我不会再见你,没有我,你能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怀里的身体轻轻一颤,祝南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惨笑:“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你引来刺客,险些送命的是我,你受伤,心疼的是我,你说不再见我,痛苦的还是我。”
“等到一切都过去,我们可以寻常地相遇,寻常地走在一起。”
“从前你总说我走错了路,要我回头。”
“来不及了,现在我只想你平安。”
祝南疆从温长岭怀里爬起来整理好衣襟,又用手理了理乱发:“你知道吗,哥哥……看到你受伤的那一刻,我想,不如趁现在一起死了。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想要去死,而你为了平安宁愿不见我,我们果然爱不到一起去。”
温长岭望着他的侧影,微微蜷曲的背脊和单薄的腰,有点像小时候的样子。
“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你也要平安……你死了,我就真的找不到你了。”
“你还会找我吗?”
“会,即便你不追着我,我也能找到你。”
作者有话说:
其实到这里算是上部结束,之后会有一段时间上的空缺,大概是1933到1936,楔子里的场景就是在这一时间段发生的。为了目录连贯我就不分上下部了哈,接着往下。
第49章 瞎子的病情
1937年春。
祝南疆在家中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人是韩香月介绍来的,半个月前在灿新影片公司老板的生日宴上见过一面,说是有生意上的事想要请巡捕房通融,便约好了这日下午在何公馆见面。
韩香月事先在电话里跟他通了气,他大概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特殊时期租界内遍布国民政府和日本人的眼线,祝南疆身边也不例外,因此即便是和公馆这种私人府邸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出现陌生面孔——凡是宾客来访都得有个由头。
来人并未自报家门,对外他是做棉布生意的纪老板,在宴会上就已介绍过,别的祝南疆也不会多问。
纪先生交给祝南疆一张纸条,后者打开扫了一眼又用打火机点燃了。
“我记住了。”
“这是最后一次会议,过了今天所有文件都会撤移,但不知道任家礼那边会不会供出来。”
“目前还没有收到消息。”
“这次全靠祝探长了。”
“放心,有动静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祝南疆眼看烟灰缸里的纸屑化为灰烬,“对了,任家礼的孩子我已亲自送去新普育堂,此事只有主教一人知道。
“主教大人若能支持就再好不过了,本来俞先生正在想办法。”
“这种事他最好不要出面,我会处理。”
“这次若是没有你,不知道还有多少同志白白牺牲。”纪老板起身对他鞠躬,“祝探长,我先替任家礼感谢你的恩德。”
.
送走来人之后祝南疆上楼回到卧室。
瞎子最近病了,连着四五天上吐下泻高烧不止。祝南疆让他睡在自己的卧房里,晚上派个仆人守着,白天有空自己也去看两眼。
印象里瞎子几乎从不生病,连咳嗽都没咳过,没想到这回攒在一起来了场大的。大夫说这是肠道病引起的发热和脱水,但他从没听说过肠道病能让人烧到下不来床,因此内心怀疑瞎子这是要完。
瞎子是千万不能死的,瞎子死了他就找不到第二个瞎子了。
祝南疆虽然一直把瞎子当做一样“东西”,但没了这东西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跟谁讲心里话。为避免落入只能自言自语的凄凉境地,他花钱请来私人医生一天三次地往家里跑,还找了个大法师给公馆“去邪”——清明刚过,他怀疑是何励人的鬼魂回来找自己麻烦。
大法师是丹凤寺的华道长介绍来的,按时计费,超过一个钟头就收两个钟头的钱,以此类推。为配合其施法祝南疆提前把公馆清空,还根据华道长的吩咐在客厅和楼梯两侧摆好道具,当然,道具也是事先花高价请另一位高僧朋友“开过光”的。
瞎子在昏迷中听见远处传来类似念经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长袍怪物摇头摆尾地从余光里闪过,瞬间以为自己已然升天。
眼下距离发病已过去整整五日,瞎子的情况有所好转。祝南疆稍稍放下心来,边替他量体温边叫下人端了碗冰镇绿豆汤到床边。
——绿豆汤是给他自己吃的,瞎子大病初愈,渴了只能喝温水。
“俞先生那边又来人了,这回应该不会出差池。”祝南疆搅动瓷勺,捞起一颗莲子又扔了回去:“但任家礼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人赃俱获,听说当晚问不出东西就枪毙了……我一直没告诉他们。”
瞎子仰面躺着,颤巍巍地“嗯”了一声。
“宋成耕这老狐狸,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坏事都让我出面,我成天给人骂得稀巴烂……这好人当得不值啊!”
“三爷……”
“你说什么?”祝南疆俯身到他嘴边细听一阵,“哦……你用不着安慰我,我也不是头一天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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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日本退出国联,开始肆无忌惮地加快侵略脚步。
上海本就是特务频繁活动之地,关东军在长城热河一线的胜利又助长了军部的气焰,日本的势力逐渐渗入租界区。
工董局为抑制日方的特务活动及国共冲突所带来的混乱,在政治处下增设调查班负责收集所有中国政局相关的情报,包括共产党在内的各党派活动以及日本特务的谋略。调查班由政治处直接领导,而实际行动听从祝南疆的指挥。
这调查班班长的人选是由政治处处长,即宋成耕推荐。宋成耕这么做多少有些私心,但除了祝南疆之外确实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胜任此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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