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说无益,还不如让对方畅快地将脾气发完,辛戎已经见怪不怪。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动机,总之你要给我老老实实收着,这次,我暂且不跟你计较。”
“一切都怪我。”辛戎幽幽总结。
车开走了,辛戎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时有彩色打印广告单塞进他怀里。他想起以前在大学兼职时,也发过传单。跨洋过海,倏忽多少年过去,在这外族的地盘里,他似乎和初来时,也没什么两样,一片空茫。
行人迎面而来,没来得及闪身,不小心撞到了他,广告单从他怀里,自行落到了地上。
周日,辛戎午觉醒来,日光斜进窗户,照得屋内影影绰绰。他惘然地发了会儿呆。
门铃响起,是一脸焦急的佐伊。他有些奇怪,问她不是约好的晚餐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佐伊抖着肩膀,口中喃喃,出事了。
她来之前,去了趟兰迪那里。柚子的伤情刻不容缓,所以,两人商量好了,准备一起去纽约最著名的兽医院,借一台拥有放射性照相板的设备,用以检查马的全身。
她到了兰迪公寓楼下,恰恰有两辆车在她身旁停下,陆续下来好几个人,凶神恶煞似的冲上楼。
她猛然定在那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一会,那些人就下来了。兰迪也跟着他们一块,被一左一右夹着,押在中间,他看见了她,朝她不动声色使眼色,示意赶紧离开。她强装镇定,扮好路人角色,退到旁边去。亲眼目睹兰迪被推进其中一辆汽车,手上挂了副锃亮的手铐。
“很像FBI的秘密警察。”佐伊判断。
辛戎脸色变沉,下意识捏住下巴。
肯塔基州的TDN*是请调查员暗中找到了什么证据吗?要不然,兰迪怎么会无缘无故被拘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州赛马会视他们为毒瘤,挖空心思来寻找能被定罪的蛛丝马迹,所以,落到眼下这局面,也算是一目了然的结果。
“也许跟赛马没有关系......”佐伊不安地看他,“是我意识过剩。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事?他爸爸,对,他爸爸的车祸,或者其他什么的.......”
“亲爱的,”辛戎靠近,搂住她肩膀摩挲,施予安定,“不会有事的,我们有佩德罗,他是城里最好的律师,一定会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佐伊点点头,一会又摇头,“那......我呢,我会不会有事?”
辛戎朝她笑笑,“我不会允许,有人动你。”
可事情的发展方向比想象中更恶劣。佐伊是在校园里被带走的,便衣警察推开她办公室的门,长驱直入,容不得她有丁点反抗。
佩德罗派了心腹律师去探望,将了解到的前因后果告知辛戎。
FBI通过州赛马会提交的证据,从三月份起就拘捕了赛马行业人员二十七名。这些人被冠以调查的名义,无一例外是使用禁药。
“我们这边,不是找实验室作了报告吗?那些检测样本不是都合格了吗?”辛戎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有人告密,否则怎么会连累到兰迪和佐伊。
佩德罗向他展示了一份抽检报告,显示柚子药检后为阳性。
辛戎捏着这份报告,心一坠。
不单单是连累到人的问题了,还有一个更严峻的情况摆在眼前,柚子的比赛成绩,有面临取消的可能。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辛戎将报告递还给佩德罗,没想到,只一会,手心竟湿了。
佩德罗安慰他,让他放轻松点。
佩德罗提出方案,现在,首要的是让进去的两人否认所作所为,在打官司的同时,去跟马会谈条件,说不定交一笔“赎金”,就能全身而退。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对于最坏的结果,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都行不通呢?”辛戎问。
佩德罗迟疑了一会,辛戎注视着他,让他直说无妨。
“这些证据还得被进一步证实为可靠,这意味着随时都是可以被推翻的......那么证据的源头,马,把马弄死的话,就无后顾之忧。”
辛戎眼里无光,有些生硬地接话,“死无对证?”
佩德罗叹了口气,“对,死无对证。”
辛戎去拘留的地方探望了两人。
他安慰佐伊,正在安排保释,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再坚持一下。佐伊神情憔悴,却还是递了个笑容给他。她说,在里面待了这几天,相反没那么焦虑了,有种“欸,原来不过如此”的心情。两人相视一笑,他握住她的手轻拍,嘴里互相安慰,眼里俱是信任。
去见兰迪时,他问左家那边有人来看望吗,他们怎么说。
兰迪摇摇头。
“我会救你的。”辛戎说。
兰迪笑,“你本来就该救我。”并不是埋怨语气,倒像是打趣。
辛戎忍不住也笑,“你就没担心过,我放弃你吗?”
兰迪耸耸肩,“我想过了,要是你见死不救,那我大不了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争取个‘从轻发落’吧?”
辛戎蹙眉,“你真这样想过?”
兰迪在心底长叹一口气,当然不会。但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辛戎会半路弃下自己。人处在如履薄冰的情况下,首先想要自保求生,也不算过分吧。他翻来覆去,在狭窄的床上辗转,心里一面存疑,一面又妄想,辛戎或许会放不下自己,牵肠挂肚。
“杰温,玩笑话。”兰迪说,“放心,我不会出卖你。我有前科,比较麻烦。我想就算你捞我失败了,大不了再坐次牢呗。我希望你没事,要是你也出事了,我和佐伊才是真正陷入了麻烦。”
倒是真话,只不过最后几句,在第三人听来,有些煽情。
辛戎默了片刻,笑笑,话锋一转,“你现在坐在这里的模样,还挺淡定自若。”
兰迪动动眉毛,“我又不是吃素的,毕竟,进过一次监狱的流氓嘛。”
“流氓?”辛戎噗嗤笑出声,模仿对方语气,调侃,“你对自己定位还挺准。那流氓,都会像你这样吗?嘴巴比拳头还厉害。”
兰迪眨眨眼,忽然手伸过去,攥住辛戎的手,紧紧地。
“我最放不下心的,还是你——”
辛戎心一惊,撞上兰迪的眼睛,黑白分明。几日不见,这男人的轮廓深了不少,他是那样看自己,有无穷的意思,却不揭露。两人对视,一眨不眨,半晌都没有说话。
坐监的人有坐监的苦,自由人也有自由人的难。
打官司和保释金都不是小数目,花费巨大,辛戎若是一股脑都掏了,流动现金捉襟见肘。假如佩德罗真协谈下来了,后续还要给马会补偿,又将是一笔巨款。
辛戎开始彻夜彻夜无眠。这晚,他在露台上边抽烟边给辛羚打电话。两人聊了些不咸不淡的内容,辛羚忽然说很想他,其实每次聊天,她都会表达思念,可这一瞬间,不知怎的,辛戎鼻子一酸,眼前竟浮现了儿时与辛羚相处的情形,她搂紧还是幼儿的他,他的脑袋便倚在她肩头。辛羚轻轻拍打儿子的后背,嘴里哼唱,哄他入睡。母子连心,紧紧依靠,互相给予力量。
“妈妈,你记得吗?以前我哭闹,不肯睡觉时,你会给我唱歌,哄我睡觉......”
辛羚柔声问:“是吗?
“是的。”
“戎戎你那边是半夜了吧,怎么了,睡不着?”
他克制住情绪,吐出长长一口烟,掐掉烟蒂,“没、没事,待会儿我就去睡了。”
出辛戎意料之外地,辛羚唱起了歌,是遥远而熟悉的调。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歌声唤醒了更多记忆,铺天盖地从夜晚深处慢慢浮现,点连成片,变得庞大,怎么都挡不住。就像曼哈顿的榆树,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与布鲁克林的柳树交汇,叶片随风起舞,林荫渐渐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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