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宇去瞟辛戎,辛戎避开了他的目光。他觉得,尽管变了许多,辛戎仍有一个倔强的侧脸。
这唤起祁宇的回忆。
他记得第一次看见辛戎的情景,辛戎被一群同龄小孩围着欺负。他躲在远处旁观,置身事外。那会儿,他有忌惮,怕自己管了闲事,也被当成异类,受排挤。他不过出于好奇,特地跑来看街坊邻居口中的鬼佬野种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这地儿,沿海小镇,虽偏僻却信仰氛围浓厚,有不少人信教,妈祖娘娘、基督教、佛教、还有些他根本不认识的宗教,各不相犯,在这片土壤和谐生存。牧师偶尔会发小孩糖果,在那个年代是稀罕物,所以他经常去教堂玩耍。他觉得辛戎就像那教堂壁画里描摹的天使,一头淡褐卷发在阳光下发金,陶瓷一样白,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越是这般像,就越是跟普通人拉开了距离。
与众不同,在混沌无知的小孩眼里,可没什么特权,非但不具有特权,还会引来嘲讽。再加上大人们的说三道四,谣言四起。一会儿传他那外国人爸爸是强奸犯,一会儿又传他妈妈是杀人犯,总之他成了一块遭人非议的靶子,谁都能来唾弃一口。
第二次再见辛戎,辛戎灰头土脸,脸上还有些红印子,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他偷偷尾随对方,一直跟辛戎跟到了海边。一颗心忽然吊到嗓子眼,好在辛戎只是在海边枯坐了会儿,并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念头。忽然,辛戎起身,走进海里,脱下上衣,搓洗起前襟的脏污。看到辛戎身上完好无损时,他更是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阳光狂妄毒辣,不一会儿就将湿衣服晾干了。辛戎重新穿好衣服,掸了掸身上的灰。他目送辛戎的背影消失。
第三次,他没有袖手旁观。
辛戎去打井水,挑着担子穿过小巷,又被爱起哄的小孩们拦下、戏弄。有心坏的,故意去踢水桶,水桶荡荡悠悠,洒出不少水,引得辛戎重心不稳,跟着踉跄。
他冲出去,一把抓住为首作乱的,拎起对方后衣领,重重按到了地上。对方腿都吓软了,立刻求饶。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管别人还有没有后招,自己就要在气势上压过去。他个子比同龄人高大、身材壮,凶起来确实不好惹。
这一伙人欺软怕硬,知道他是方圆十里的混世魔王,哪敢跟他硬刚,撂下几句狠话,作鸟兽散。
他去帮辛戎捡掉在地上的水桶,辛戎眼疾手快,想要拍掉他的手,他不放,两人拉扯起来。半桶水摇晃,照着他们彼此的脸。两人你一脚,我一脚,踩在溅在地上的水里。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靠近。
辛戎倔得很,说他装蒜,不肯道谢,也不肯给好脸色。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气,口不择言,你有毛病吧,看不出谁对你好啊,活该,怪不得天天被人欺负。算了算了,以后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辛戎不作声,垂下脑袋,定在原地,脖子和耳根,一片通红。
他不知道辛戎具体的名字,只能“喂喂喂”地叫辛戎,让辛戎别装哑巴。
辛戎抬头,绷紧了脸,恶狠狠瞪他。他看见了辛戎眼睛里的湿润,明白那是泪意。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特别的东西,极速地在身体里穿行回荡。那一瞬,他霸道地想,如果辛戎一定要哭,那以后,就只能为自己哭。
出价胶着,辛戎得了达隆指示,没再追价,一锤定音,祁宇拍赢了。
祁宇拉松衣领,像是终于能喘口气。
达隆冷笑,不满嘟囔,卑鄙的中国人,真操蛋。
辛戎面无表情放下牌子,开始吃饭,机械切着餐盘里的主菜。钢与瓷摩擦,发出微弱却尖啸的响动。隔了半晌,他放下刀叉,向达隆借口如厕方便,离席。这就是机会,祁宇根本坐不住,追了出去。
兰迪看着他俩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远兜近绕的,他也看不出,目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想不知分寸,更不想盲目生出事端,暂且按兵不动。
辛戎与祁宇在狭长走廊里,避无可避,打了照面。
“恭喜。”竟是辛戎先开口。
祁宇欣然地耸耸肩,“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那马鞍,你追得这么紧,看来是真心喜欢?要不然……送给你?”
“祁先生好大方,数十万美元的东西,就这样随便送了?会不会太贵重?”辛戎说这话时,其实脸上并没有任何向往。
祁宇不管对方话里真心还是假意,自满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戎戎,我想跟你停战和好,投其所好,应该的。”
“真的?”
“真的。”祁宇笃定。
辛戎注视着他,不再磨嘴皮子,眼角一弯,“那你敢不敢赌?”
“有什么不敢赌的?”祁宇动了动眉毛,“你想赌什么?”
“赛马。”辛戎笑了笑,“赌外围,赌一千万美金,你敢吗?”
第15章 14
14
“一千万——”祁宇怀疑自己听错了,“美金?”
辛戎抱臂,懒洋洋倚在墙边,点点头。
祁宇哈哈大笑起来,“你做梦呢,赌一千万?”
“做梦?”辛戎耸耸肩,“我看是你没那个胆子,不敢赌吧......算了,就没打算你会接招,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你还是一条走狗而已......走狗嘛,没有人格,当然做不了自己的主。”
祁宇脸色一变,褪成灰白,跟辛戎靠着的那堵墙的颜色无异。
“辛戎——”他压低声音,拖长的尾调里夹杂愤怒,“你不会以为谁都愿意为服伺老头的男宠赌上全部身家吧?”
辛戎无惧,不在乎被污蔑,仍保持那幅吊儿郎当模样,嘴唇微微翘起,笑中带点不屑,像是早做好了准备,等着他爆发。
祁宇只恼怒了几秒,便清醒了。激将法,呵呵。他不中招。
当年,辛戎骂他是不得好死的赌狗,怎么现在风水轮流转,倒是想要煽动他上赌桌?
做一名合格的赌徒,好运气必不可少,可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作出选择。他已足够有钱、有余裕,能操纵赌局,胜券在握。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赌已经不单单是赌,他若要赌,就要将“赌”变成一场大冒险,能够让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呼吸骤停。跟赌命无异,那才是真正的赌。
这样一想,辛戎胆大妄为的提议,也不是不行。他跟许多人玩过、赌过,怎么就不能陪辛戎玩玩呢?
“你想怎么赌?”祁宇脸上一扫阴霾,换成笑脸,甚至有了巴结意味,“戎戎,刚刚是我急了,口无遮拦,原谅我好不好?赌嘛,可以,有什么不能赌的,只要你开心就行!”
辛戎在心里骂,神经病。祁宇前一刻还鄙夷地讽刺自己,可下一刻就能放下身段,百般示好,不是精神分裂,又是什么?祁宇从以前就阴晴不定,现在看来,不见缓解,情况又加重了。
他懒得大惊小怪,咽一口唾沫,“这样吧,我们分三次赌,就压德比、比利时锦标、贝蒙锦标,怎么样?”
三冠赛?祁宇迟疑地皱起眉。按照经验,像这种大名鼎鼎的赛事,全球千万双眼睛盯着,监督会十分严格,敢在这种赛事上动手脚,操纵赛局,还能瞒天过海,那势力可不是一般庞大,完全凌驾在规则之上,鬼佬已经玩得这般嚣张了吗......可万一呢,赛事干干净净,辛戎只是想凭运气跟自己赌一把?不,不可能,辛戎如此自信满满,一定有猫腻。
“你是不敢,还是不信我?”辛戎换了个姿势,摊开两只巴掌,像在展露坦诚,“我们提前用一个小赛事,热一次身如何?你做主,按你们香港常玩的玩法也行。”
“做主”二字,似乎引起了祁宇极大的兴趣,他与辛戎对视,“说说看。”笑得喜气洋洋,像是得了某种逞。
辛戎说,你先来。
“独赢、位置、二重彩*?”
辛戎没什么反应。
“孖宝、三宝*?”
辛戎抿唇,假笑了下。
这还不行?难道看不起这些玩法?祁宇又说:“那这样吧,你押一匹马,我押十匹马。如果你输了,你就不用赔......我要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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