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抿抿唇,总觉得他话里有歧义,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男人叹了口气说:“但我爱他……真正爱一个人也会不时地恨他,很多时候,我都短暂地恨过他,恨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总是让我蒙在鼓里,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兰迪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他的面容在灰白色的烟雾中又黯淡下去,“他那么专注地去完成目标,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他就连随手喂路边的鸽子,都会有一种全神贯注的态度。我总会想……他可能爱路边的一只鸽子,都胜过爱我。”
佐伊抬眼去看兰迪。
她有些吃惊,想看一个勇敢承认爱的男人,会有怎样的表情。这个时代说“爱”并不是那么轻易,人人都只追求欢愉,即时享乐,逃避爱里沉重、关于责任的那一部分。
但兰迪已彻底转过身去,没让她看见脸。她只看见他长长的手指在捻灭烟头,橙星湮灭,隐约伴随着一种肉焦味,烟头跌落至地面,指腹上就像落了个霉斑。
佩德罗来看望暂时羁押的辛戎。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前。佩德罗问他还好吗。他耸耸肩笑,你觉得呢。这几天来,除了审讯室外,他们安排他住在一个密闭的单间里,床头就是马桶和洗手台。床垫上有肮脏可疑的痕迹。而且,灯是不熄灭的,时间流逝变得混乱。这也算一种手段,他们用光线熬他,等着他的冷静轰然崩溃。
佩德罗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把抓住他搁在桌上的手,埋怨他的铤而走险。不等他说完,辛戎抽开自己的手,向后一仰问,怎么样,有效果吗。
佩德罗一五一十地告知他,蜜雪儿眼下正焦头烂额地找买家,想让冤大头在高位接盘。
“那不就得了吗?”辛戎笑 。
“但这一次的指控,”佩德罗面露难色,“只怕需要开庭……”
辛戎没什么反应,只问:“有烟吗?”
佩德罗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他。
辛戎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十月前,我们要把她搞定。”
“你、你确定吗?”
辛戎自信地点点头,就像他曾经告诉他们,要在六个月内进董事会那样。他做到了,不光做到,还把整个公司搅得天翻地覆。
佩德罗问他什么时候进场最合适,他朝他比划了一个数字,佩德罗心领神会。
“以后,别老是搞这种会让人心脏爆炸的突袭了……”佩德罗忍不住说,“我、佐伊,还有兰迪,我们都很担心你。你不会每次都走运,希望和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辛戎一脸平静地听完唠叨。有人过来,提醒他们会面时间快结束了。
辛戎吸完最后一口烟,准备起身 。佩德罗让他放心,下周他就会把他保释出去。
“佩德罗——”辛戎喊了他一声。
就在佩德罗抬头的瞬间,辛戎忽然手一伸,拽过他衣领,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俯脸,嘴几乎贴在他耳边,“我信任你,你一定会把我妥善弄出去的,对吧?拜托了,别让我落入联邦政府的手里……”
他的动作那么具有侵略性,语气却带着温和的渴求,抓着衣领的手像在轻微抖动。佩德罗想,也许他在尽力伪装一种镇定的假象。孤注一掷的计划把辛戎带到了这里,他已无回头路可走。佩德罗在心里,为他这位偏执的伙伴,哀叹了一声。
“放心,我会保你平安的。”佩德罗拍拍辛戎后背,安慰他。
辛戎松开他,恢复成轻松模样,微笑着和他道别。
一周后,辛戎顺利获得保释。
佐伊为他接风,想要带他出去吃饭。辛戎没什么胃口,选择直接回家。
佐伊没辙,送他回家。他一进门,就胃部一阵痉挛,脸色惨白地倒进沙发里。他很久没感受到这种刺痛,剜着神经,扭曲了他的五官。佐伊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渐渐模糊。
辛戎感觉自己深陷进一片黑暗之中,他被陌生的感觉困扰。
忽然,一片微弱的光亮降临。像放幻灯片似的,他眼前出现了一棵空心的大树。
他听到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问,星星是从哪儿升,又是从哪儿落下去的呢。也许这是一颗星星的名字。
他惊觉,这个声音,好像自己幼时的声音……他猛地摇摇头,声音消失了。
树像在漂浮,离他的视野越来越近。他发现空心的树洞里,悬浮着一双眼睛。
他想闭眼,拒绝去看,可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控制着他,他没法拒绝。
他睁大眼睛,瞳孔遽然紧缩。
——竟然是马的眼睛!
就像柚子死不瞑目的眼睛与他直视。那双眼睛渐渐被替换成了人的一双眼,一会儿像男人的,又一会儿像女人的。
他觉得他好像认识他们。
妈妈?是你吗?他胆怯地叫出声。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眼睛。可无人回应。
他又想到了那个名字,本该遗忘的名字。
眼睛又开始变换,变得既不像人又不像动物,充满怒火,仿佛来自地狱。
从诡异的眼里,传出一个混沌粗噶的声音,大声质问他,这就是你他妈想要的?你只会糟蹋身边的一切、所有的东西,你还剩下什么。
随之,无数双手从眼瞳里猛地漫出,伸向他,想要一把拖拽住他。
他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作响。
有一个人影靠近,摸了下他的额头,额头已被汗珠沁湿。
他疲惫地抬眼,看见兰迪就那么站在他面前。兰迪表情有些古怪,好像爱和怨都充斥在一起。
他发现周围环境完全陌生,看起来像在医院,哑着嗓子想要确认,“这是……”
“胃溃疡…… ”兰迪冷脸说,“还好不算特别严重,还有的救。”
果然。
身体不痛了,可刚刚那个梦,还令辛戎心有余悸,脑袋痛。他不得不放空思绪。
夕阳将近,病房里没开灯,他和兰迪双双被包裹着,滑向黑暗。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交待的吗?”兰迪问。他好像在克制着什么,音调有些颤抖。
辛戎抿抿唇,不吭声,眼神焦虑地在游移,像在搜索黑暗里隐藏的东西。
突然,兰迪噗通跪在他床边,跪在坚硬、肮脏的地面,就像信徒祈祷那样,握着他手说:“求求你了杰温,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他并没有因为兰迪的夸张行为惊讶,反而说:“有点冷。”畏缩着动了动,“兰迪,我有点冷。”
兰迪愣怔了两秒,迅速起身,挤上病床,从背后搂住他。
“这样,还会冷吗杰温?”兰迪贴着他,下巴压在他肩上问。
他能感觉到从男人整个胸膛里传出来的真实的温暖,将他温柔地裹住了。
“好、好很多了。”他说着,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什么东西。防止那些东西流下来,他不得不把手捂住眼睛。
第105章 103
103
蜜雪儿的电话响起来。她对着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才接听。那边劈头盖脸问她,“快他妈告诉我,你在哪儿!”
她保持平静,说了个地名,像是在某间酒店。
“什么——你在哪儿?”那边不依不饶。
“达隆,”她直唤其名,冷不丁问,“你准备什么时候退位?”
达隆一愣,“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蜜雪儿轻笑了两声,“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一旦我帮你驱逐了眼中钉,你就要退居其后,由我来掌权吗?我信守承诺了,那你呢?你好像……”
达隆索性不装了,打岔接过话,“我会再坚持几年的。”
“这不符合我的愿景。”
达隆怒,“别跟我来这套!你知道吗?你逊毕了,比那两个懦弱的废物还要逊!”
蜜雪儿也不甘示弱,“出尔反尔的人,还教训起别人来了?你别太大意了,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还能苟延残喘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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