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身体关节和雪板的任何一个细微角度变换,都可能导致最终落点相差十几米,这是决定成绩的关键阶段。
“……今天飞行状态很不错,绷得住、也放得开啊!”方唐也专心注视着空中的少年说。
今天奥斯陆天色阴沉,跳台滑雪场还在山上,天空颜色灰扑扑的,像蒙着一层暗色滤镜。中国少年,穿着一身白底、带着橙色V字图案的国家队连身跳雪服,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亮眼的抛物线。
“……糟了!”叶飞流一抬手,猛然开口。
方唐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也意识到了原因——他的额头,突然有几丝微弱的凉意。
不错,就是这么巧。
凌放第二跳最后一个出场。他出发前,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叶飞流这种老手,加上方唐这种学术派青年助理教练,俩人一起看风场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赛事方和裁判组,也并没有得到过天气会有问题的通知。
但这或许就是大自然的奇诡之处了。
距离凌放松手出发仅仅过去了不到四秒钟,少年此刻,刚刚跃起,他身在80米高空——
滑雪场的上空,飘雪了。
雪还不大。细碎的雪花扑簌而下,在教练台上,连人的头发都没法打湿,如果是平时遇到这样一场雪,大家可能连伞都懒得打。但是……叶飞流皱紧了眉头。
跳雪运动员在空中时速可以高达90公里每小时!
雪花会变成雪粒,在高速向前飞行的过程里,源源不断扑打在运动员面部裸露的皮肤上。
高空高速,在迎风的身体略微一歪都会坠落的时候,突然被搞这么一下子,运动员会收到什么样的影响,是未知数。
方唐轻声念:“凌放……”
裁判组那边,主裁判也神情严肃,在紧急和其余裁判商量情况,并且呼叫了气象组判断。
雪不大但是突发,大家都没戏准备。
在叶飞流看来,这是凌放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应对经验,他和方唐的心都揪了起来,连赛场工作人员都陡然严肃,好几个在用对讲机说着什么。
那么,此时此刻,空中的那位感觉如何呢?
——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觉得,这一跳很爽嘛!
天地间一片晶莹洁白。
灰白天际和雪白大地之间,无数小雪花儿飞舞着,扑打在他的脸颊上,冰冰的,因为速度快,就会激得皮肤微刺微痒,还别说,其实挺能调动情绪!
凌放的飞行动作,一点都没有变形。
他调整、落地、惯性滑行、停止。一气呵成,这才眨眨眼,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跳的落点。
如他所料,成功超越前一位的最好成绩绿线,稳住了上轮第一的位置!
等到他和叶飞流、方唐碰头,方唐忍不住兴高采烈地抱抱凌放。
“今天太棒了小放!”
叶飞流反而若有所思,“啧啧啧,孙总教练私底下感叹你是个雪娃,就是说你太喜欢雪,喜欢到快和雪融为一体了啥的。我那会儿还嫌弃他用的这些个词实在是老土。但这么一看还真挺……”
???
等一下,谁会想要被叫什么雪娃啊!
凌放用眼神传达了严重的无语和不满,叶飞流被徒弟瞪到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方唐在边上忍着笑,推推凌放,“好了好了,别理他了!快去准备领奖!”
瑞典三剑客里的“老大”和“老二”分别拿到银牌和铜牌,最小的那个运动员,刚好和凌放同龄,排在了第四,只能旁观队友领奖。
颁奖仪式后,他还被队友招呼着,迟疑地走过来,一同恭喜凌放。
只是看了看凌放的金牌,这位少年运动员,居然忍不住哭了出来……
给外人的观感是:包揽前三的计划没有成功,但是好歹两个队友有奖牌,他什么也没有,接受不了?
三剑客的“老大”和“老三”正好是有血缘的堂兄弟,当哥的就习惯般地用胳膊肘杵堂弟:“拉森……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起码在公共场合,你得看着男人些吧?”
那边的小运动员,看今天比赛的冠军凌放注意到自己流眼泪了,又被堂哥数落了,急着想说话解释,却恰好一抽噎,还没说出来。
肤色有些苍白的少年羞窘得涨红了脸,简直想缩进地心里!
“老大”倒也不是心思坏,他还帮着跟凌放切换成英语解释:“抱歉,我弟弟他其实是……”
凌放对他们三个,尤其对最小的那位摇摇头说:“没什么,我知道的,有些人体质特殊,情绪稍微波动就容易引发抽噎和流泪,这是有身体上的原因的,并不代表什么性格问题。”
那少年擦着眼泪看向凌放,很感激:“我确实……”他说不下去了。
凌放平和地跟他对视,认真地说:“这是生活上的烦恼,并不影响跳雪,”他想了想又加上:“你以后,会很好。”
瑞典是冰雪运动比较发达的北欧国家,但是,和挪威和芬兰相比起来,下一代跳雪人才有些断层。据凌放所知,今天这里的“三剑客”,等升入成人组后,能在国际赛场上有一席之地的,反而会是这位老三,拉森.博格。
因为有着稍一激动就会直接掉泪这个毛病,拉森的性格从小就特别内向,也怕和人交流。他真正开始参加正式比赛都很晚,目前都没怎么离开过北欧。
拉森认真地盯着这个第一次见面这样劝慰自己的人。社恐少年难得这样直视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因为想记住这张他不熟悉的、亚洲特征的面孔。
“谢谢你Ling……”
凌放摇头示意这没啥。拉森还想和他再说些什么,就被来找凌放的中国教练打断。
“——凌放,时间紧迫,没别的事儿咱们可就该撤了哈?”
这才刚刚领完金牌,都还没空回味呢,方唐就来催行程,“快哦,今天能正常参加颁奖就不容易了,再拖下去,怕错过航班!”
凌放匆匆与“三剑客”告别,跟着方唐和叶飞流离开。
一行人早就定好了下一站赶往芬兰的机票,还是往返机票。
凌放在芬兰有两个比赛,在不同城市。赛后得再从芬兰折返,回到挪威,参加这个冬天最紧要的重头戏——冬季青年奥运会。
虽然冬青奥很重要,但是叶飞流和凌放也不想浪费半个冬季赛季,纯用来做赛前的准备训练。
雪上运动依赖的自然条件比冰上运动多了不少,各项目的冬季赛季日程,都相对集中。
职业跳雪运动员在冬日,行动轨迹基本能在欧洲北部的上空飞出一个蜘蛛网来。
中国弱势项目运动员实现弯道超越的一个传统做法,就是以赛代练。这样的忙碌,也是凌放前世巅峰期的常态。
比起前世,他这个冬天走的地方算少的。
奥斯陆的这场冬雪,还真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
前往机场的路上,车窗外已然漫天飞雪,有些影响道路能见度。
叶飞流坐在前排,和司机低声讨论,神情有点凝重。他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抓紧时间、抱着抱枕打盹儿的小徒弟,把声音压低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还是团子好听,对吧(。)
小可爱们,作者今日戒晚饭成功,所以本章评论发200个小红包,爪印按得快些,么么啾!
第41章
原定从奥斯陆赶到芬兰的航班, 最终因天气原因延误了十几个小时。凌放一行人,最后是坐了红眼航班,还转乘了一次, 才到达赫尔辛基国际机场。
而且, 他们还没抢到从赫尔辛基去洲际杯分站赛城市拉赫蒂的火车票, 之前订的票时间不行。
飞机上,领队兼助理教练方唐守着呼呼大睡的凌放, 和叶飞流商量, 启动了B计划。
等飞机落地,他们联系国内, 对接到当地使馆的工作人员, 找到了可靠的租车渠道。几个电话下来,搞定了两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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