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216)
出了电梯一左一右两条道分单数偶数房间号,姜昀祺薛鸣淮也正好一左一右。刘至带着半路就已经烂醉睡着的薛鸣淮往右边走,几步回头叮嘱博宇:“到了叫下客房服务,醒下酒。不然明天头疼。”
博宇比了个OK手势:“教练放心,保证照顾好队长。”
刘至笑,转身摆手:“晚安。”
两侧走廊宽阔安静,脚踩在厚实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走在廊道中央的时候,头顶灯照落下,光晕由亮及暗,到了每间房门口,只剩朦胧光影。
姜昀祺口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的时候,博宇觉得对方肯定是有急事。一路走回来,这都第四次了,之前因为在路上不方便,这会博宇让姜昀祺靠上一侧墙壁,低头慌慌忙忙去找手机。
姜昀祺看上去很疲惫,眉间紧蹙,倚着墙,长腿一条微屈一条笔直。面色愈发白了,即使光线昏暗,漆黑眉睫依旧水落石出般分明。有几个瞬间,姜昀祺神情变得异常冷清,近乎尖锐,像是完全置身在了别处,疏离冷漠从骨子里渗出来。
博宇刚要拿出手机——
震动就在这时停了。
下一秒,博宇感觉有人靠近,步履沉稳,未及抬头辨认,手还在姜昀祺外套口袋里,只听耳边传来一声——
“昀祺?”
姜昀祺先一步比博宇抬起头,眼前依旧没什么焦距,却下意识开口:“裴哥?”
像是盲人第一时间察觉自己无比熟悉的人和事。
裴辙看了眼弯腰瞧他的博宇:“你好。”
博宇想起来这是谁,接着便觉得自己一手搁姜昀祺外套口袋的动作实在怪异,唰一下抽出、站直:“姜、姜大哥好——”
裴辙笑了声。
姜昀祺在第二次听到裴辙声音的时候,开口就带上了哭腔:“裴哥……我害怕……”
面对裴辙,姜昀祺寻求安全感的举动纯粹而直白,如同刚破壳浑身湿透的雏鸟,战栗惊慌,一举一动完全依凭本能。
裴辙立即发现了姜昀祺的不对劲,几步上前伸手将人搂抱进怀,拍了拍姜昀祺后背,酒味更加浓郁,裴辙拧眉,转脸去看半傻了的博宇,语气变得严肃:“昀祺喝了多少?”
博宇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置身高考考场,最后一分钟忽然发现答题卡居然还剩几个没涂完,焦急万分又不敢出丁点错——
博宇咽了咽口水认真回答:“一杯多。只是其中一杯是白酒混着啤酒喝的……”
裴辙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看样子是有其他话要问的。
博宇没敢动,尽力做一个答题器。
只是未等裴辙再开口,找到巢穴的姜昀祺已经很熟练地爬上了裴辙,四肢紧紧缠着,扭头埋进裴辙肩窝用力呼吸——好像此前都处于一种极度缺氧的状态。
博宇完全傻了。
但博宇站得笔直,绷着一根弦去填答题卡,完全不敢出错。
裴辙神情不是很好。姜昀祺这个状态从来没有过,裴辙都怀疑队里是不是有人欺负姜昀祺。
正要再向博宇了解下情况,呼吸渐渐放松的姜昀祺慢慢凑近裴辙耳边,用小得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裴辙:“你怎么不叫我宝宝?”
疑惑又委屈,细细听,还有些难过。
第172章 招架不住
问完,姜昀祺把脸转到裴辙面前,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笼罩在白色灯影下,像是要融为一体,唇色浅淡得近乎病态。
只是一双蓝眸奕奕灼灼,好像全身精力都灌注在了这里,注视着裴辙,亮得惊人。
裴辙一手托住姜昀祺腰臀,另一手摸了摸姜昀祺脸,感受到过分冰凉的温度,便没拿开,嘴角微弯,望进姜昀祺眼里,低声哄:“宝宝。”
博宇仰头望天,两手攥身前,不敢动。
姜昀祺喝得太多,反应很慢,闻声凑近裴辙,侧耳贴近,抿嘴:“再叫一遍。”
裴辙笑:“宝宝。”说着亲了亲姜昀祺耳边。
姜昀祺:“再叫一遍。”
“宝宝。”
……
好像一个信号。
近乎分裂的神经循声找回原本的位置,安定温和。
姜昀祺凝视裴辙,眼底很快潮湿,漆黑眼睫掀起又垂下,小声追问:“那你怎么不亲我?”
裴辙吻了吻姜昀祺苍白嘴唇,要离开的瞬间,姜昀祺很用力亲了回去,两手交缠更紧地搂住裴辙脖颈。
裴辙感受到姜昀祺裸露皮肤以及手心的温度,皱了下眉。
五月中旬,姜昀祺体温低得实在不正常。
裴辙轻轻拍着姜昀祺后背,眉间思忖。
姜昀祺吻得很乱,没什么章法,一心一意向裴辙索取安全与依赖。唇瓣渐渐被捂热,呼吸一点点舒缓下来。同样冰冰凉的鼻尖蹭过裴辙下颌,姜昀祺闭眼去亲裴辙颈侧、喉结。
裴辙护着他小幅度动,垂眸仔细审视姜昀祺面色,伸指抹去姜昀祺鼻尖冷汗。
姜昀祺又小声咕哝,裴辙没听清,嘴唇贴近姜昀祺耳廓,哄他“宝宝”。
尽职尽责做答题器的博宇站在几步开外放空,过了会,低头十分认真地研究起地毯厚度与脚印深浅之间可能的函数关系。
片刻,姜昀祺不乱动了,趴在裴辙肩头,眼睛要闭不闭,被安抚地快要睡着。
裴辙重新看向笔直立着表情神游的博宇,说:“我不姓姜。”
博宇快速抬头,和裴辙对视的时候反应过来:“哦,好好好……”
裴辙继续微笑:“麻烦你了。”
话音落下好几秒,博宇才察觉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都不停留在字面意思。
言辞简略,没有一句废话,意味深长,点到即止。换句话说,很考验对方的应对能力。
不过,一般人应该很难和他说上话。
裴辙看着博宇,神色如常,一手轻抚姜昀祺脊背。
好不容易,博宇总算回神,当即为自己的迟钝炸出一头冷汗,忙道:“那我先回去了!”转身飞快跑走。
姜昀祺被裴辙稳稳抱进房间,躺上床没一秒,就昏睡了过去。
裴辙扭开床头小灯,光线不是很亮,柔和朦胧。
顷刻陷入睡梦的姜昀祺侧脸不再苍白如雪,此刻微微泛红,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鼻尖很快潮湿。浓密纤长的眼睫贴着眼下,看上去安静乖巧,眼角几根弧度格外弯翘,在细腻白皙的眼尾皮肤落下极细的乌影。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却一点不安分,偶尔转动,眉尖跟着蹙起又松开。
裴辙观察了会,拇指去揉姜昀祺眉心。
抬手的阴影落在姜昀祺眼皮上的时候,裴辙手腕立时就被准确握住,力道不小。
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裴辙看着,心底蓦地一沉。
姜昀祺面色有片刻的痛苦,握着裴辙手腕的手指指尖用力得发白。
裴辙叫他:“昀祺?”
姜昀祺没应。
血色再度从面颊褪去,一干二净。
很快,额头密集的汗珠混成汗水淌下,鬓边积蓄起越来越多的透明汗液,睫毛被沾湿,姜昀祺整个人像只小困兽,在一场殊死搏斗中筋疲力尽,动弹不得。
裴辙倾身将人竖抱起,让姜昀祺坐在自己身上,没被握住的手轻抚姜昀祺背心,T恤早就汗透,黏在姜昀祺瘦削肩背。
姿势的变换似乎打断了什么,几秒后,被竖起来的姜昀祺急急喘出一声,像是溺水的人乍然获得一口空气,气体剧烈倒灌,姜昀祺猛地咳嗽起来。
裴辙注视眉间猝然松开的姜昀祺,稍稍放心。
逃出梦魇的姜昀祺咳了好一会,紧贴的脆弱胸腔共鸣震颤,裴辙感受着,轻拍姜昀祺背,没说什么。
好一会不咳了,姜昀祺也清醒了。
疲惫混合酒意,力气全在那几分钟梦魇里消耗殆尽,姜昀祺说话力气都没有。
裴辙抱着姜昀祺,姜昀祺靠在裴辙怀里,很长时间,房间安静得空旷。
如同置身千寻深海,在这里,所有的惊涛骇浪被毫无保留的接纳与安抚,风暴沉入无垠海床,刹那被无声无息的黑暗、势不可挡的宁静包裹、吞噬、直至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