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11)
裴辙捏了捏姜昀祺后颈脖子,“吃饭”。
姜昀祺一副绝情模样,睁着困顿的眼,顺溜无比从裴辙身上下来,然后,一声不吭就要去拎书包。
裴辙服气了,拦腰将人一把勾起,挎着往外走,语气严肃,跟领导发话似的:“哥错了。不把你送‘我姐’那。”
姜昀祺死命扑腾两下,“反正以后——”
“以后都不送。”
“不做作业也不送?”
“不送。”
“那我作业——”
裴辙警告:“再得寸进尺?”
一般这种话后面跟的都是下场,但裴辙实在想不出他会给姜昀祺什么下场。
姜昀祺勉强妥协,“我做我做”。
第9章 一样厉害
裴辙拎姜昀祺出来,按在椅子上,然后去卫生间快速绞了条热毛巾,在姜昀祺睁着双红眼睛和宋姨挤眉弄眼的时候,揉在姜昀祺脸上。
“自己擦。”
姜昀祺拉下热气腾腾的毛巾,望了望裴辙,没说话,转头就对不明所以的宋姨详细道:“我不想做作业,裴哥就要送我走,去他姐那——”
“昀祺。”
裴辙转身回房间换衣服,一手解着袖扣,偏头不轻不重道。
“——去裴玥姐姐那。”
姜昀祺小声改口,捂着毛巾埋进去,深吸口气,全是裴辙的味道。
宋姨笑,一边布置碗筷一边摇头,再抬头见姜昀祺坐不定,又往卫生间跑,叫道:“昀祺回来吃饭。”
“我去洗下毛巾。两秒钟。”
卫生间里,裴辙刚脱下衬衣。
姜昀祺目不斜视,走过去把毛巾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一只手握不过来,就分段拧干。
裴辙背朝他,肩胛线条精悍利落,肤色偏深,多年部队生涯,让他无论何时都腰脊笔直,沉着冷静。背上好几处愈合成疤的经年枪伤,暴露出来,又增添些许强硬果决的气质。
姜昀祺挂好毛巾,叫了声“裴哥”。
“嗯。”
裴辙转过身走到姜昀祺旁,埋头很快冲了把脸,刚拧干的毛巾被取下,擦干净脸上水珠。裴辙睁开眼,眉眼清晰,异常俊朗,视线落在姜昀祺脸上,仔细看了两眼姜昀祺不怎么红了的眼睛。
兜头套上一旁居家T恤,见姜昀祺门神似的尽职尽责站着,裴辙食指中指夹了下姜昀祺鼻尖,漆黑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小东西,出去吃饭”。
只有一秒,但姜昀祺还是看清了裴辙胸膛上好几处深入肌理的刀痕伤疤,有一刀距离心脏位置很近,从疤痕切入角度看,持刀人似乎抱着将裴辙置于必死境地的凶狠决绝。
姜昀祺盯着T恤那处。
下午在商场冒进脑海的昏乱场景此刻蓦地闪现一帧。他似乎能闻到过分浓郁的血腥气——就像溅在脸上似的。
闭了闭眼,画面再度消失,姜昀祺蹙眉,想不明白,过了会抬头问道:“是不是很痛啊?”
裴辙低头看他,眼神微变,瞳仁深邃。
姜昀祺没看裴辙,伸手隔着衣料要去摸他心脏的伤口,中途被人握住手腕,接着裴辙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吃饭去。”
姜昀祺抬头。
裴辙揉他头发,散乱姜昀祺视线,语气是难得的玩笑,“乱摸什么,没好呢”。
姜昀祺:“……”
吃完饭做作业,姜昀祺就像上刑场一样。
数学磕磕巴巴做完已经九点多。姜昀祺直接放弃英语,把语文必背章节抄完,对着习题解析最后几页参考答案做古文解释,然后正准备继续对着参考答案做阅读理解的时候,裴辙收走了他的作弊工具。
姜昀祺抬头,诚实道:“我真的不会做。”
“那也不能抄。”裴辙叹气。
“我交白卷老师又要打你电话。”
裴辙好笑,“一点都不会写吗?”
姜昀祺摇头,“我成绩很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语文最差,英语超差,数学……还可以吧”。
裴辙确实知道姜昀祺成绩不好。
刚升高三那次家长会,全班四十七个同学家长挨个和班主任刘老师谈话,个个速战速决。轮到裴辙,刘老师都不知道先从哪门说起。
“裴先生,姜昀祺同学成绩,实话说,三本够呛。”
裴辙虚心求教,斟酌道:“昀祺态度还是认真的。”
“您要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老师皱眉,朝裴辙一张张摊开开学测验卷。姜昀祺的分数实在不理想。但刘老师觉得,姜昀祺除了成绩,其他方面也不是很理想。
“这孩子性格有点孤僻,平时都不和同学说话。同学之间处得好,学习上也可以互相帮助下。可我就没见姜昀祺主动请教过其他同学。”
裴辙拿过卷子仔细看。
刘老师见裴辙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了解过姜昀祺家里背景,凭着几分想当然揣测:“知道家长们工作忙,但这种关节眼,在忙也得分出点时间吧?平时多看一会总好的。”
“……不会做就交白卷。我作为他英语老师,说了无数遍,蒙也可以呀,能拿一分是一分——”最后越想越气,刘老师口不择言:“裴先生,我知道您,你们这种背景的人,如果要做什么‘慈善’,就好好做,高考不是小事,别尽是表面功夫装样子——”
那时,刘老师话没说完,姜昀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怒气冲冲的样子,拉起裴辙就要走,还瞪了眼胡乱说话的刘老师。
刘老师看姜昀祺维护裴辙的架势,知道自己猜错了,便不好意思道歉。
姜昀祺看都不看,跟校霸似的,拉不动裴辙就在一边装咳嗽,急得不走不行。
裴辙稍愣,顿时好气又好笑。
跟刘老师说了没关系,见姜昀祺还在咳催他走,裴辙不好再谈下去,只得由着人拽走。
临走,裴辙又在刘老师眼里看到了另一种更合适的解读:家里没规矩,太溺爱。
裴辙出门一把捂住姜昀祺装咳嗽的嘴巴,语气十分严肃:“咳伤了肺怎么办?有没有脑子?”
“老师为你好,说话也是无心的。”
“刚才太没有礼貌了。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明天去道歉。”
姜昀祺被堵着一口气,慢慢平下去,胸口有点疼。
裴辙不假辞色的时候颇具威慑,只是姜昀祺也有点犟上了,就是不说话,眼里全是不情愿。
裴辙也知道姜昀祺是维护自己,但起码的原则还是要说清楚。
“听到没有?”
这会裴辙说话,就跟在军备司一模一样了。整张脸看不出喜怒,但无形的压力没有减去分毫,反而随着时间延长变得冷酷。
好一会,姜昀祺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听到了”。
裴辙这才把人牵走,但没有和姜昀祺说一句话。
后来到家,姜昀祺生闷气不下车,裴辙就打开车门站着等他,依旧不开口,眼神严厉,没有多余动作。
姜昀祺真的是要哭了,最后只能乖乖下车。
果然,一进门就掉眼泪。
宋姨心疼得不行,心肝宝贝叫,自己孙子都没这么上心。加上姜昀祺身体不好,哭久了就咳嗽,咳得宋姨眼眶也红了,搞不懂兄弟俩又在闹什么,只能劝大的哄小的。
裴辙在书房不出来,宋姨敲了会门,也不进去,站门口轻声道:“裴先生呀,您就让让昀祺。这孩子喜欢您,您不和他说话,不是伤他心吗?”
“昀祺才多大,十九岁。您十九岁的时候——”
一下回神,宋姨拍了下自己嘴巴,回头看坐桌边可怜巴巴翻书包要写作业的姜昀祺,叹了口气,这下真不知道该心疼哪一个。
裴辙十九岁的时候,除了裴玥,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姐弟俩相依为命,裴辙比姜昀祺懂事多了,从小成绩优异,出类拔萃,性格沉稳妥当,就没有这么让人操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