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完全没有和那些人接触过?
“嗯。”源柊月说。
很轻的一声,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注解,像一滴露水砸在叶片上,轻而易举地压弯茎叶。
他的信任塞进在这浓墨重彩又举重若轻的音节里,随着夜风,飘送给他对面的白发少年。
有露水的夜,风也清凉拂面。
“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源柊月说,“我有一套院子……你要不要来做客?”
-
小院第一次有外人造访。
五条悟是十分捧场的客人,从看见院外篱笆的那一瞬间开始,眼睛顿时亮了,一直东张西望、喋喋不休地询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招猫逗狗。
“你什么时候建的啊?”
“怎么不弄个院门?”
“哇好多植物啊,不过怎么都是蘑菇。”
“后院还有游泳池!好潇洒啊。”
“不过这幢房子怎么这么简陋?”
“还有别人知道吗?”在丢出一堆问题后,五条悟问出相当关键的一环,“附近两公里的山区,从产权上属于咒术高专和咒术界,如果被老橘子们知道,可能会把你违建的房子拆掉。”
源柊月猜到了,配合他佯装震惊:“啊?居然有这种事,那没办法了。”
五条悟:“是的哦。”
源柊月眉头一皱,严肃地说,“任务暂停,我去统治咒术界。”
五条悟立刻为他鼓掌,啪啪的:“支持源大人正义统治咒术界!”
五条家的房产数量两只手数不完,本家的占地面积更是要用亩来计算,然而五条大少爷仍对这套不到三百平的小院子兴致盎然,进行了一番仔细探索——比起房屋,它更像是一个对他开放的秘密基地。
尽管院子没门,篱笆只到小腿高,形同虚设,屋子则是连墙漆都没有的纯毛坯房。
五条悟走进房屋正门。
他讶然道:“……哎?”
不对劲。
连个凳子都没有,五条悟一点不介意,开着无下限在窗户边上席地而坐。
“这里也是你的简易领域?”他问,“我的‘六眼’被压制了,没办法获取信息。”
源柊月:“……算是吧。”
他喊这个人来,目的之一,就是想让对方用无敌的六眼探索下房屋的特殊之处,得到的结果居然是六眼BAN了……难道他的‘房屋’可以压制别人的术式?
尽管六眼受到限制,五条悟却半点不恐慌,反倒像泡在温泉水里一样,懒洋洋地舒适。
六眼会为他源源不断地获取信息,哪怕他不想知道的,也会一股脑地塞过来,逼着他的大脑处理。
此刻难得放松,他甚至懒得深究为什么这幢房子会有如此魔力,只想什么都不管地躺一会儿。
五条悟躺下了,闭上双眼,安详地交叠双手平放在腹部。
源柊月:“?”
源柊月:“怎么就在地板上睡起来了?”
五条悟:“有没有被子,有点冷。”
源柊月:“没有。我去给你找张国旗盖上吧。”
五条悟:“?你这家伙。”
“喂。小橘子。”
五条悟忽然打断,“——你知道新诅咒是怎么来的,对吧?”
最近无缘无故出现的、被对方玩笑般命名为‘规则怪谈咒灵’的新型诅咒,根本不是什么无中生有的巧合。
咒术师与诅咒如同一体双胞,太极盘的阴阳两面,注定互相制衡。
在五条悟出生、六眼问世的那天,全世界咒灵强度上升了一个档次,咒术师折损率年年攀升。
这是他生来拥有的强大,也是他生来需要背负的责任。
而在源柊月展露前所未有的术式类型后,‘循规蹈矩’的咒灵出现了。
他带着他的游戏规则降临,咒术界随之改变。
“嗯,当然。”源柊月说,“我还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新型咒灵的问世未必是件坏事,因为‘规则’对我的压制力够呛,同样也会限制它们。”
他每天都要胆战心惊会不会抽出僵王博士,所以咒灵方出现了能用废话文学反制的‘诅咒信息’。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五条悟转过头来,仿佛很不爽似的嚷嚷道,“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哎,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装一下傻吗?——”
“可以的,但是要加钱。”
“那算了。”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接着说:“嗯……加钱也行。那这样,说一件只有你知道,但我未必知道的事。”
这就稍微有些难度了,当然也可以开玩笑蒙混过关。
可看着对方的眼睛,源柊月清楚,他想听到的不是俏皮话。
他脑子里飞过无数个想法,最终,说:“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要求,然后心甘情愿地被我诈骗,给我钱花,从ATM升级到人形自走银行。”
“你想得美。”五条悟光速反驳,“我看起来像人傻钱多的样子吗?”
源柊月:“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夏油杰,我和他应该有一样的想法。”
“喂,他都不在场,不要扯第三人啊。”
“我是德川家康,我复活了,准备推翻现政府,给我打一千万军事资金,事成之后我封你做幕府大将军。”
五条悟:“?”
五条悟超大声、朝不满意:“既然准备诈骗我了,你能稍微用心点吗?好歹设计一个精妙的骗局吧?”
“没有那个必要。”源柊月说。
这间屋子实在空旷,因此他说的每个字都弹起回音,像春雨一样淅淅沥沥,在房间内回荡。
谁都知道,春雨过后,地上会蔓延开青嫩的草色,他语气里的笃定就这样敲在地板上。
“——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同谋,你也一样,所以你会主动上当的。”
“……”
五条悟沉默。
他正了正身体,靠着墙角坐起来,墨镜被他随手放在一边,那双冰川极点般的蓝眸,悄无声息而专注地审视着他。
顶光落在他毫无瑕疵、轮廓分明的脸上,不显过曝,反倒增加了几分遥不可及的威严感。
“好啊。”他莞尔,“如果我要你帮我杀光所有老橘子呢?”
“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他们追杀你呢?”
“死之前一定拖着他们下地狱。”
“先从校长那个臭老头那里下手怎么样?”
“好的,那让夜蛾老师继位新校长,卖他个人情。”
“我没开玩笑。”
五条悟没笑,语气冷了点,周遭的温度仿佛也随之下降,阴恻恻的凉意从窗外吹进来。
“处理他们,一点都不容易哦,很可能会死。”
“嗯。”源柊月冷静无比,条理清晰,回敬道,“但我反正是要杀诅咒之王的,也挺容易死,既然如此,顺带把你说的老橘子们处理一下,顺手的事。”
“所以,你要不要投资我?回报率前所未有的高。”
有够嚣张。
真是狂妄,太狂了。
明明刚在棋盘边落座,却张狂得像已经准备说出那句CHECKMATE,笃定自己会赢。
嚣张得毫无章法,异想天开的程度比肩堂吉诃德。
这是背负着死亡与沉痛的咒术师的一生,他以为是躺在银河铁道上数星星那样轻易又浪漫的小事吗?
这样想着,五条悟忽然却笑起来,笑响愈演愈烈,几乎要笑出眼泪。
他回忆起过去许多个好的坏的瞬间,记忆碎片蜻蜓点水一样掠过湖面,一切早有预兆。
在对方问出口之前,答案早已诞生,等着时机成熟,顺理成章完成交付。哪怕那在旁人看来,会是再荒谬不过的笑话。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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