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给他一次又一次,数不清多少次的手下败将,为何一夕之间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脑子乱成一团。
不甘心。
当躯干消失到肩膀处,几乎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两面宿傩冷静了下来。
临终时刻,他恢复清明,冷冷地抬头看着源柊月,像地上渺小的人影仰望星空。
“这一次,你确实胜过我。”两面宿傩说,“但你以为,你无数次死亡,无数次重来,想用生命去守护的同伴、爱人——”
他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充满恶意地反问,“真的还是最初的那些人吗?”
“他们不记得你,不记得与你的过往,走上截然不同的路——以现在的五条悟为例,他究竟是你放不下的那个六眼,还是全世界最像你所爱之人的幽灵,你能分得清吗?”
两面宿傩的脑袋也逐渐消失了,像被刮刀抹平,喉咙再发不出声音。
而那双写满了阴狠、不甘、恼怒的眼,将目光狠狠地扎向源柊月,把他的最后遗言宣告——
【我输了,你也没有赢。】
源柊月听懂了。
他的回答是:“能不能死得消停点?嘴巴都没了还那么多废话。”
“你说的这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认知水平之间隔着天堑般的海拔差——连‘爱’都不懂的小小咒灵,不要以你粗浅的理解水平,来揣度我的觉悟。”
明白重来的他们不再是他们,清楚跋涉之后未必能抵达天亮,理解一切的尽头是虚妄与空亡。
知道明天会起大风,而他要去往风中。
“清醒一点,所有人都在赢,输的只有你。”
在对方目眦尽裂的瞪视中,源柊月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晚安,宿傩。”
半分钟,最后一根发丝也融化,两面宿傩彻底消失了。
源柊月始终维持着八风不动的表情,十足游刃有余,然而他的状态却没有口头表现那么乐观——
他的身体,也正在消失。
与两面宿傩一样。
目前消失了一半,迫近胸口处。
他用领域‘删除’了宿傩,再度打破平衡规则,于是,更高的存在出手‘删除’了他。
超模的存在,一个不剩,十分公平。
“幸好宿傩走得更早。”源柊月想,“让他在得意洋洋中死去,我下辈子都合不了眼。”
【系统】:【噔噔咚~!】
【系统】:【完成主线任务[消灭两面宿傩,创造美好咒术界],感谢你一路上的努力付出,请问是否即刻传送回原位面?[Y/N]】
“我要留下,留在这里。”源柊月说,“我们说好的,不记得了吗?”
【系统】:【好的。】
【系统】:【稍等,正在结算奖励中。】
【系统】:【由于为[两面宿傩]侵占并过度使用,你的肉身内部损耗程度较为严重,是否需要更换一具新的受肉体?】
源柊月:“……等等,受肉体?我没办法变回纯种人类了是吗?”
【系统】:【是的,亲。】
【系统】:【加诸你身的因果,无法被逆转。】
源柊月:“也行吧……那我的力量也留不住了?大概能保留几成?”
系统这次的回应比较委婉:【距离巅峰程度一定存在较大差距,但身体与咒力水平会逐渐修复,你也能够如常使用术式。】
简单来说,被策划大砍一刀,由他对系统的了解,可能砍得相当严重,直接砍回一级二级的样子。
够用了,无所谓这个。
源柊月轻声问:“那……在回去之前,我还有机会再见他们一次吗?”
最初遇见的那些人。
系统明白他的意思:【很抱歉,但是……】
被毁灭,被覆写,所谓的‘最开始的世界’,早就不存在了。
“嗯,那就这样吧,不必向我阐释原因。”
源柊月打断了系统的解释,听不见理由,就能当它不是真的。
“送我回去,但凡再拖一会就有麻烦了,我得回去哄……呃,等一下。”
“那家伙……”源柊月想到一个人,颇为难以启齿地说,“我原来世界的一个故人,如今的情况,你可以看到吗?”
【系统】:【可以。请问‘那家伙’是?】
源柊月:“津……太宰治,他叫太宰治。我的……呃,一位,熟人。”
系统沉默了几秒钟,问:【是你的兄长,津岛修治吗?】
源柊月当机立断:“你就不能换个词?叫这么亲昵怪恶心的,明明血缘也没那么近……算了就是他。他还活着吗?”
【系统】:【活着。】
“嗯。”源柊月满意地闭上眼睛,“好累了,送我回去吧。”
……
两面宿傩消失的一幕,在其他人看来,十分诡异。
原本,他掐着源柊月,悬于半空,怀着满满恶意,几乎要把他掐死——突然之间,他松了手,像无头苍蝇一样惊慌失措地乱转。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咒灵,一个怒吼着‘源柊月!!’,另一个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他。
很难理解他们经历什么,两面宿傩像疯了一样,颠三倒四,大肆咒骂,接着,他缓慢停下一切动作,呆呆地站着不动了。
几分钟后,咒灵状态的源柊月逐渐透明,在彻底消失的一瞬间,院子四周的空气墙应声碎裂。
而他那沦为容器的身体,失去意识,往后栽倒,黑色长发在空中舒展开来。
夏油杰立刻调伏出虹龙上前托载,这一瞬间很多人都动了手,连伏黑甚尔都站了起来——然而毫无疑问的,踩着‘苍’的五条悟抢在其他人之前,展开臂膀,先一步接住他。
风忽地凛冽起来,长发与红发带缠缠绵绵地吻上五条悟的脸颊,他捉着源柊月的手,目光灼灼,眼底深处透着一种极其危险而可怕的执念。
对方的皮肤上,属于两面宿傩的深黑咒文,一点点褪色。
而属于咒灵状态的、他自己的那些,又正在一笔一笔地出现,油画一样由心口处往外蔓延,爬上锁骨和颈侧。
双眼仍然闭着,处于昏迷之中,有呼吸,轻得像蜡烛的焰光。
“小源怎么样?”夏油杰问,“还好吗?”
小院中的其他人仰着头,担忧的目光投注在他和源柊月的身上,紧张地等待着回应。
足足过了半分钟,五条悟才告诉他们:“是他回来了,还活着。”
“……”
“……太好了!”
“那就好……”
“不过宿傩呢,是死了吗?”
“……”
紧迫慌张的氛围立刻解冻,融化为劫后余生一般的轻松,洋溢着庆幸的氛围。
五条悟落脚于屋顶,接着坐下,直勾勾地盯着怀里的人,自对方与两面宿傩出现在空中那一刻起,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一寸,此刻更是贪婪地凝视着。
他靠近源柊月的颈侧,仿佛能听见血管中血液涓涓流动的声音,大动脉运作的声响,咚咚地敲打着他的耳膜。
有温度的身体,有心跳的人,还活着。
这条认知诞生的瞬间,使他无比欣喜,像是经历了一场极其长久的苦旅,终于在磋磨与绝望之后失而复得。
“太好了……”
五条悟埋首他的颈侧蹭了蹭,像一只朝主人撒娇的大猫咪,把肩窝蹭得软软的。
“哈。”
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笑,情绪像涨潮的河流,逐渐溢出来,嘴唇在颤抖,声音越来越低,声线也跟着抖,每个字咬得极其用力。
“你终于回来了……”
源柊月仍处于昏睡之中,头发被他蹭乱了,几缕黏在脸侧,他伸手去梳理那些乱发,黑发丝丝入扣地缠着他的手指,像正在与他交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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