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润维持着这个叩拜姿势,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大概猜到了,帝父为何召见自己。
殿内寂静无声,霖天帝自顾自说起话来:“你三千六百岁时,楚贤仙尊曾来提亲,被我剃了仙骨贬下界去,至今还在轮回受苦。”
顾润默不作声,那次天子震怒,让六界都明白了其态度,也意识到太子虽为女子,却只可远观。
“那之后,我抽出你一缕情丝,点了此灯。”霖天帝让她抬头,“只要灯亮,你便是心如止水、无有情愫。”
果然。
顾润顿时心若擂鼓,冷汗直流,听到霖天帝一字一句道。
“心灯已灭,顾润,你动情了。”他眉宇间难掩怒气,拍案暴喝,“还是跟个女子!简直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天子一怒,罡风肆虐,凌霄殿内帷幔涌如惊涛骇浪,珠翠崩裂。顾润被震得耳孔溢血,哆嗦着坍软在地。
“我为你倾注毕生心血,寄予厚望。”霖天帝将琉璃心灯捏作齑粉,“万年来你从不曾让我失望,我以为你明德知礼,平日疏于管教——你当真是,不鸣则已。”
顾润只是沉默。
霖天帝喉结微动,竭力压抑:“你可知错?”
顾润:“儿臣知错。”
霖天帝的怒气被稍稍抚平,他哑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已请老君为你炼太上忘情丹,你服下,我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起来吧。”
说完,顾润却仍跪地不起。
霖天帝神色逐渐凝重:“你这是何意。”
顾润扣头:“儿臣知错,但……不愿悔改。”
五指捏紧,銮座都被霖天帝捏碎一角。
他起身,一步一步迈下台阶,来到她跟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霖天帝缓缓道。
顾润不卑不亢:“儿臣心意已定,绝不悔改。”
啪!
巴掌重重落在脸上,盛怒之下的天帝毫不留情,顾润被扇出三丈远,脊背狠狠砸在盘龙玉柱上,几道裂痕咔咔蔓延开来。
她眼冒金星,喉头腥甜,猛地喷出金丝鲜血。
这一巴掌,差点把她真灵打碎了。
霖天帝抬手,掌中多了一条金鞭。
“告诉我,为什么你出生便是太子。”他垂眸,看着自己亲自带大的女儿。
顾润艰难地扶着玉柱,再度跪正。
“儿臣得继天灵,是为命定。且先帝、先战神有令,立长为储,无论男女。故而、故而帝父让我做、让我做太子。”她将鲜血咽下,艰难答道。
霖天帝握紧长鞭,“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何要你抱朴守拙、勿动凡心。”
顾润:“因为……母后血脉一半来自忘川冥海,我受此影响,须摒弃贪嗔痴爱欲,才能护住天灵不染污浊。待飞升神尊后,再将天灵渡给千瓣莲,养成下一位天帝。”
“烽儿青归与你一母同胞,论资质却与你天差地别,你可记得为何。”霖天帝再问。
顾润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咬着下唇,颤声道:“是帝父……为了满我仙骨,于烽儿青归还在腹中时,将他们二人的灵根……剥给了我,是我夺了他们的造化,才成就今日。”
尽管霖天帝做下此事前并未同顾润商量,但万般种种皆因她而起,是以兄弟俩幼年时,顾润一度无颜面对他们。
霖天帝叹息:“你什么都知道,还入歧路……顾润,你身系六界,我苦心孤诣将你养到现在模样,可你——罢了,你现在立誓,服下太上忘情,与那女子再不来往,我免你天罚。”
顾润只是沉默跪着。
霖天帝怒极反笑:“你若不改,我便杀了她。”
顾润抬头,直直望着霖天帝。
“父亲,”她语气平缓坚定,“你若动她,我即自戕。”
霖天帝从未被她这样反抗,怒火滔天,扬鞭劈下!
一下、两下……顾润此生未受过这等苦楚,打神鞭既伤骨肉也灼神魂,何况霖天帝动手毫不留情,每一鞭下去都抽得她皮开肉绽,道道天雷劈碎骨头,教人疼痛钻心。
她牙冠咬碎,汗如雨下,滴滴落在被鲜血浸湿的衣袍上。
霖天帝鞭罚她时,中途几次停下,问她改是不改。
顾润一开始还能坚决答不,后来被抽得皮开肉绽,气若游丝之际,又听到霖天帝问。
你改不改。
她缓缓摇头,不改。
守卫的天兵直到天帝离开,才回到殿外镇守。
他们站了半炷香,惊见门缝里淌出一道蜿蜒血迹,众天兵惶恐推门,看到了斑驳碎裂的金銮殿、以及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顾润。
“……太子殿下!”
天帝重罚太子的事,迅速传遍了九十九重天,引起轩然大波。
更令人哗然的,是太子殿下竟有磨镜之好。
毕竟天帝向来宠爱太子,问罪前还特意支开护卫,但能让他对其悉心栽培的储君痛下死手,只能是太子犯了弥天大错。
顾润有情戒,稍长一些的天官都知晓。她受伤后,众仙各自唏嘘,唯独碧虚御府水宴哭得撕心裂肺,寸步不离守在身边照料,再联想二人过往亲昵,一切昭然若揭。
水宴无心理会外界纷扰,顾润真灵被霖天帝打散,体无完肤,躺了三月有余仍旧昏迷不醒,只愈合皮外伤。
她倒下后,顾烊烽不得不接手公务,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木青归从旁协助,但他多年骄矜实难服众,为了扭转印象,个中委曲求全难以言说。
入夜后,他到洄颂神宫,顾润仍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攥着水宴的手。
后者抱膝坐靠床边,姿容憔悴,脸已瘦了一圈,眼周红肿,大约才哭过。
木青归身上有点酒气,刚靠近,水宴就醒了。
“我只是……来看看她,你不用管我。”木青归有些别扭。
若水宴是个男子,他还能叫一声姐夫,可水宴是个女子,他实在叫不出口。
水宴毫无反应,握着顾润手掌,额头抵在床边。
木青归坐立难安,确认顾润伤情未加剧,便仓皇离去。
水宴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再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床脚,床头悄无声息站着一个人。
是个男子,银发白袍,肌肤如雪,模样很是俊美,只是神色过于冷漠疏离,看着就不好亲近。他白睫下的银瞳微缩,俯视床上昏迷的顾润。
……简直无礼至极,这是顾润闺房,怎能容忍外男随意出入。水宴想开口叫人,可浑身都被无形压力桎梏住,丝毫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银发男子抬手,指尖氤氲光华,掸入顾润眉心。
你干什么?!
若是眼神能杀人,这男子已被她千刀万剐。
这时床上人传出一声嘤咛,水宴余光中看到顾润皱着眉,慢慢睁眼。
这时身上威压突然弥散,水宴慌忙膝行几步,凑到顾润跟前:“你终于醒了……别动,我叫——”
顾润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示意水宴扶自己起来。
她披着外袍,朝白袍男子揖拜:“晚辈见过道君。”
能让顾润礼敬有加的、修为远超神君的、法号叫道君的,只有封神榜上,三位神尊境之一的陆压道君。
陆压巍然不动,他的气息太冷,莫名让人想到皑皑雪山。
“顾霖执意请我上天议事,我听天官议论,说你被罚了,过来看看。”他的声音和脸一样年轻,也和气息一样清冷。
顾润苦笑:“谢道君挂怀……见笑了。”
陆压的神色平淡,既无怜悯也无关切,目光默然:“你喜欢女子?”
水宴心里咯噔一下。
顾润摁住她的手,坦然道:“晚辈心爱之人确为女子。”
陆压盯了她片刻,又问:“夜泽同你有无血缘?”
顾润微怔,迟疑道:“应当是没有的。我的母亲原身千瓣莲,血脉传承于夜外祖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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