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被天雷劈得惨烈,正待恢复元气,却听见白泽似乎笑了声。
“人都走了,假徒儿不必行此拜师大礼。”
魇停咬牙切齿:“你热闹看够了,可以滚了。”
白泽:“你忘了方才答应过什么?”
魇停:“方才?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既然你年纪轻轻就忘性大,那我叫朱厌仙尊前来替你回忆回忆,想必他还未走远……”
见白泽当真掐出传音诀,魇停怒目圆瞪,忙爬起来打断:“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就是日行一善?多大点事。”
白泽放下手,看向魇停:“此地距昆仑三万六千里,你年轻脚程快,抛去行善耽搁,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如此算来,一年以后便到昆仑。你若中途作恶,我不会再对你剑下留情;你若信守诺言……”白泽顿了顿,“到那时再做计较。”
魇停听着他的意思,狐疑地皱起眉:“你要与我一同走到昆仑?”
看到白泽颔首,魇停觉得自己是应该感到绝望无奈甚至是愤怒的,但那一瞬间,他却有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难以形容,有点像血洗某座山头吃了顿饕餮大餐后生出的满足感,四肢百骸都被一种暖洋洋的气流充盈,以至于戾气都平息不少。
白泽神识敏感,立刻察觉到了对方的细微变化,于是抬掌搭在了魇停天灵盖上,想要探查一下对方是不是被天雷劈出了问题。
魇停愣愣抬头看他,白泽脸色一贯平静淡漠,碧绿双眸里倒映出魇停的脸,白泽突兀问:“你很热?”
魇停抹了把脸,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滚烫温度,也是一脸错愕。
虽然天雷给魇停造成一些伤势,但不致死,白泽迟疑片刻,还是抚平大部分伤处,不过最后给魇停多上了几道禁制,几乎将其修为封了十之七八。
“你的经脉我已为你接上了,今后平心静气,莫在修你那邪术。”白泽说罢,兀自迈步西去。
魇停拍了拍自己的脸,小跑着跟上白泽,又发觉白泽身量修长步也迈得大,他矮一截总要抬头看他,不愿吃亏,于是心念一动,周身微光闪烁,个子随即拔高尺余。
白泽步履未停,只偏头一瞥,看到魇停已然施法长到与他一般高,正露着两排白牙呆笑。
……天魔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没用的东西。
白泽摇摇头,把头转了回来。
第104章 平生故人,去我万里5
本以为这段被迫行善的日子会极为煎熬,可等白泽说出“走完这片沙漠,便能看见昆仑”时,魇停才忽然意识到,他们竟已并肩行过三百余个日夜。
事前白泽封了他的法力,又在旁监视,魇停一年来不曾杀戮食人,竟也习惯了这样闲散的日子。
陡然听到这话,他竟心底有些不是滋味,飞快瞥了眼白泽,咳了一声:“那正好,到了昆仑,我可就不再管你了。”
这话简直倒反天罡,白泽发出声短促的笑。等魇停看他时,却见对方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
白泽抬手遥遥一指右前方:“最后一善,去吧。”
魇停习惯性点头,足尖轻点飞向远处,白泽踱步缀在后方。
被风沙掩埋的是对年轻的散修道侣,因听多了昆仑神山传闻于是不远万里前来寻求机缘,但二人道行低微,方迷失在了这片茫茫荒漠中。
“多谢二位仙长救命之恩。敢问二位仙长可是在昆仑清修?”男子名唤王森,被魇停从沙子里刨出来后还不忘初衷,看向白泽的目光十分热切。
他的妻子陆焰婉瞬间拧眉,不太赞同地瞄了眼王森。
白泽淡然道:“不是,我与劣徒路过此地,顺便搭救罢了。”
王森目露遗憾,似乎还要讲话,陆焰婉悄悄捏了把他的胳膊,嫣然笑道:“我夫妻二人莽撞到此,还请仙长指一条出去的明路。”
进到这里时白泽曾与魇停讲过这片沙漠由来,洪荒神喜静,故昆仑外有弱水环绕,环炎火之山,经年炙烤有此沙漠,兼之钟山流沙西行至此,越往深处越是凶险,若非仙人之躯,随时可能被流沙吞没。
算算日子,进这片荒漠已有五日,若是要护送这对凡人出去,一来一回至少耽搁十日……
没等白泽开口,魇停突然道:“我——我们送你俩出去就是。”
白泽淡淡扫来一眼,并不表态,只沉默跟在几人身后。
王森求成心切,出去的途中多次纠缠白泽,讨要得道飞升之术,白泽约摸是厌烦了,竟来了个原地消失。
人虽不见了,气息却还在,魇停知道对方只是隐匿了身形,但他法术受限还是无法判断白泽准确的位置。
看不见白泽让他的气性骤然变大,魇停环顾四周不得其法,猛然瞪向王森,一双赤瞳内似有烈火焚烧。
他身上的暴虐气息更浓了些,王森感觉到对方的怨气愈发厚重,吓得忙将妻子护在身后连连后退。
魇停刚迈出去一步,右肩突然被捏了一把。
白泽给他传音:休要乱来,我还在此地。
魇停动作滞了滞,脸上的表情瞬间和缓下来。那人已经收回了手,魇停回头,看到自己右后方一道模糊的轮廓。
“……继续走。”魇停面无表情道。
王森不敢再造次,安静跟在魇停身后,她旁边的陆焰婉凤眸微挑,目光飞快在魇停和他旁边转了一圈,突然感觉自己被谁注视,匆匆垂下了头。
以往魇停和白泽行路,十天半月才歇息一趟,可带了这俩修士就不得不白日赶路夜里休息,耽误的时间更多了。等终于跋涉到沙漠边界,王森领着陆焰婉给魇停和白泽庄重磕了个头。
“行了。”魇停随意地甩手,示意对方滚吧。
正要转身却被陆焰婉叫住:“小仙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魇停皱了皱眉,先瞄了眼白泽,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一下头,他才不太耐烦地跟着陆焰婉走到一边。
“仙君救命之恩,我夫妻二人无以为报。十年前我与森郎成亲时,掌门曾赠我一对比翼羽,说是有令有情人成眷属之力。”陆焰婉柔声说着,打开手里的玉匣,里面躺着两根散发柔和光芒的翎羽,“我珍藏多年,现下别无长物,愿将此宝献与仙君。”
魇停慧眼如炬,这两根鸟毛确实蕴藏非凡灵力,许是出自得道妖禽,嚼来吃了应该能增进点儿修为。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抓了过来,刚塞进了一根进嘴里,就听陆焰婉道:“……以祝仙君得偿所愿,与白上仙修成正果。”
魇停犹如被雷劈中:“什么?!”
陆焰婉见其表现如此惊愕,以为是对方被自己戳穿心事,忙作了个揖:“仙君莫怪小女子唐突,只是连日来见仙君情根深种——”
魇停表情精彩纷呈,没听完就骂了一句粗话。
他是个魔,一旦情绪波动气息就收敛不住,陆焰婉被突然汹涌的煞气骇得面如白纸,双股战战几欲跪地。
“又发什么疯。”白泽见势不对闪身过来,一把抓住欲扑身上前的魇停,撩了小夫妻一眼,二人惶惶拜离。
魇停一口银牙磨得咔咔响,死死攥着手心剩下的那根翎羽,白泽只瞥了眼便认出是什么,松开魇停:“此物人界难得,约摸是他二人身上最为贵重之物,送你也是心意,纵然言之无物又何必见怪。”
他说得云淡风轻,魇停心念回转极快,狐疑地看向他:“你听到她说的话了?”
白泽顿首,走向荒漠深处。
风沙猛烈,却在离他丈远时便戛然止步,白泽的周遭形成一个密闭的洁净空间,一身白袍纹丝不动、纤尘未染。
魇停盯了会儿,从风沙里挤进结界,一边拍打衣袖一边道:“你不发火,莫非是被她说中心思?”
“什么心思?”
他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魇停越想越不对劲,眯起了眼:“还不曾问过你,当初为何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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