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服各不相同,但都是温婉柔美的模样。
顾润有些诧异,不曾想水宴这么厌恶读书,画工竟如此了得。
她们从人界归来只分隔了几个时辰,莫非水宴一回碧虚御府就开始画自己?
想到这,顾润心头生出一种极陌生的情绪,她难以描绘,但水宴偷偷画自己这件事,让她莫名有点高兴。
顾润盯了半晌,把孔明灯放回案几。
相柳在门外候了许久,终于见到顾润:“殿下——”
“嘘。”顾润轻轻带上门,“出去说。”
他抬眼,在即将合拢的门缝里,榻上安眠倩影一闪而过。
“何事?”走出寝宫,顾润问道。
相柳拱手:“勾陈仙尊、七杀神君、摇光神君、依智神君已在偏殿等候召见;紫薇大帝入世归来,今日宴请诸神,贺礼已备好。”
顾润:“拜帖转呈二殿下,请他代我前去……青归呢?”
“三殿下尚在别苑歇息未醒。”
她点点头,身化玄光驰向洄颂神宫。
结束议事已是午时,刚送走四位神色严峻的天官,便又有人来拜见。
“啊,太子殿下!”垂髫老者笑喊着进殿,发须银白也难掩神采奕奕。
顾润起身相迎:“月老慢些……何事来访?”
月老拄着拐:“我来给太阳星君说亲——”
“月老!”金袍男子急冲冲进殿,拜过顾润,他又剑眉倒竖,“休在殿下跟前胡言!”
月老笑得像个老顽童:“老夫可是亲眼见你在府中藏了太阴星君神像,怎么能叫胡说?”
太阳星君清俊的脸微微泛红,不知是羞是怒,说话底气却不那么足:“那是我、那是人间供奉,我拿错了……”
月老揶揄道:“星君切莫在太子殿下跟前遮掩,那神像一尘不染,毫无香火气息,如何是人间供奉?必定是你亲自雕刻,快快招来,被你藏起来的那沓太阴画轴,也是你亲自绘就吧?”
顾润开始含笑在听,到后面笑意渐淡,在月老说起画时心头忽地一跳。
“画轴?”她皱眉打断。
月老以为她好奇,说得更起劲:“殿下有所不知,太阳在书房画太阴卷轴,他召老夫来却又忘了收,被我望见了!”
顾润内心惊疑不定:“作画便是倾心?”
“非也,但那画卷是太阳亲笔,何况太阴星君其人——殿下也知道,清淡疏离,难以交际。偏偏太阳把她画得温婉多情,尤其那双眼……啧啧。真可谓落笔无真处,道道皆诉情。”
月老喋喋不休说着,太阳的脸越涨越红,跟其争论不休。
顾润此刻无心调和,她扶着案几,慢慢坐回主位,脑子里都是最后那句话。
落笔无真处,道道皆诉情。
……莫非她画我,也是出于情?
第31章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9
顾润神游天外许久,被月老唤回:“殿下?可还在听?”
她回神,发现太阳星君已然离去。
“太阳被我戳中心事,辩不过便跑啦!”月老得意道,“神官结道侣需先告天听,我实在有心撮合,不知殿下允否?”
顾润勉强一笑:“都可,月老随心自处。”
月老心满意足地朝她一拜,见顾润心不在焉,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得了。
红鸾星动,桃花入命。
……他们的太子殿下,动情了。
月老心如擂鼓,脸色苍白。若照霖天帝叮嘱,他当立即到凌霄殿禀奏。可月老看着顾润,她正垂眸凝视杯中茶水,目光极致平静温和,似乎想起什么,唇角挂上淡淡笑意。
月老的手颤巍巍抓住自己红绳编织的流苏袍缀,犹豫片刻,改从头上拔了一根银丝。
银丝落到手心,裂作两段泛着莹光的红绳。
“殿下,”月老强作镇定,“下官有一物,欲赠殿下。”
顾润看见他掌心的红绳,微怔:“我不求姻缘——嗯?”
月老径将红绳放到她手中,温和道:“红绳一系,离散亦聚。留着吧,殿下。”
他拄着拐,慢悠悠走出殿。
顾润盯着掌中红绳,突然听到有人唤她:“长姐。”
她瞬间合拢手掌。
木青归讨好地凑近:“你一夜未归,去哪里了?”
顾润没回答,吩咐道:“换身衣服,同我巡视军演。”
木青归恹恹地哦。
尽管顾润没说,但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冷淡,也不似从前耐心。木青归自小被她带在身边抚养,比起动辄百十年不得一面的父母,顾润才是他的天。
他根本离不开顾润,后悔自己非要逞口舌之快,决意痛改前非,重拾宠爱。
时隔数百年,三殿下又开始了来洄颂神宫晨参暮礼。遇上顾润忙碌,他便懂事地把累积成山的折子先筛阅一遍,将请安问好的剔除,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
他太过勤勉,以致于水宴刚下集仪殿,就在梅竹苑那张多年闲置的第三张案几上看到了木青归。
她有些犹豫,木青归恣睢无度,顾润偏爱不是一天两天,错也不罚。更有天官私下议论,说太子殿下本是完美无缺,可惜有个小弟。
最好立刻退避,免得对方无事生非,让顾润难做。
可水宴已经快一个月不曾见过顾润了,她在集仪殿并无与之交谈的机会,实在不愿浪费梅竹苑的契机。
她挎着竹篮踟蹰不前,木青归似有所感,抬头瞥来一眼。
水宴硬着头皮上前:“见过三殿下。”
出乎她意料的是,木青归只是皱了皱眉,轻哼一声,又把头埋了下去。
没搭理,最好。
水宴将竹篮置于案下,坐定抽出空白纸张,接着上次誊抄。
抄到第十张,顾润来了。
她的修为太高,奋笔疾书的二人都没注意她来到。顾润目光在水宴和木青归之间扫了个来回,先朝水宴走去。
后者正抄得专注,忽闻头顶诵读声:“‘长阿含具足。归命一切智,一切众安乐。众生处无为,我亦在其例。’”
她一惊,猛地抬头,却被顾润抬掌摁在头顶。
“慢些,”顾润轻笑道,“差点撞到我。”
水宴乖巧地坐着,顾润从她身后走向中央案几,撩袍坐下。
木青归立刻抱着奏折过去,笑靥如花。
水宴真是开了眼,从未想过这么讨好卖乖的姿态能出现在趾高气昂的三殿下身上。听他向顾润撒娇诉说自己分阅奏折的辛苦,水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顾润接过他倒的茶,边饮边点头:“不错。”
木青归笑得更灿烂了。
他还嫌不够,挤开相柳,要给顾润磨墨。
顾润倒不急于批阅,瞥见水宴脸上极力压制的嫌弃之情,勾起唇角。
“你带了什么来?”她以墨玉笔头,遥遥点了水宴案旁的八角木盒。
水宴如梦方醒,忙起身提到顾润跟前,揭开盖子。
“江龙王早间降水解旱,得了人间许多供奉,差七公主给我送了许多阳澄湖蟹来,我尝过味道……就给你做了蟹黄酥。”
盖子揭开,油酥和蟹肉香气四溢开来。
琉璃冰盏里,核桃大小的蟹黄酥一团团躺在上面,外皮酥脆金黄,焦香浓郁。
实在太香了,木青归伸长脖子,假装不经意地张望。
相柳寓家观察顾润表情,极有眼色地将案几腾空。
水宴把蟹黄酥摆上,又端出一碗蟹肉,甚至还有几种蘸料。
“……你剥的?”顾润挑眉。
水宴点头:“蟹肉剥起来麻烦,你公务繁忙,这样少耽搁时间。”
顾润轻轻抿唇,没做声。
水宴用手帕净箸,呈给顾润:“你尝一尝。”
顾润接过,木青归就哼哼唧唧:“你来你去的,简直没大没小。”
水宴置若罔闻,又拿出一双筷递给他:“三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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