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
那弟子抬起头,正准备戏弄下小侍徒的两人齐齐愣住,面色青白。
这哪里是什么漂亮小可怜,分明是那凶名在外的悍美人,麟岱麟泽渊!
“见过大师兄!”两人瞬间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站的笔直齐声问好。
门外陆续进来的弟子被这动静吓得不敢进门,窥见那身着短打的人时,就真的不敢进门了。
“见过大师兄!”所有人都学着这两名弟子的样子,抬头挺胸齐声问好。
“这是大师兄新创的行礼方式吗?”有人偷偷用灵言传声问。
“不知道啊,不要去揣测大师兄的想法啊傻缺!照做就行了!”有人回应到。
麟岱也被这阵势吓得不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弟子首席,眼神一扫跪倒一片。
“你们先进来。”麟岱催促,他必须完成今日的任务。
一群人哪敢让麟岱服侍,纷纷捂紧佩剑、蹀躞、扇子,没带这些的则捂紧了自己的胸口,僵在门口动都不动。书院门口霎时间长出一片笔挺的竹林。
麟岱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正欲开口,就被声喑哑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都在这做什么,等着老朽来请吗?”
麟岱眸光一亮,是汝嫣老先生,自己当年也在他座下读过书,他为人严苛嘴又毒,但是个不可多得的智慧人物。有他在,这些弟子肯定听话。
一名老者拄着双鲤鱼拐杖缓缓走来,人群自动分成两列,老者看着麟岱,轻哼一声,道:
“我当是什么,一个小侍讲就把你们迷得不轻,你们这群草包,书都读到……哎呀!”老者忽然惊呼一声,“啪”地丢了拐杖,咋咋呼呼地跑来。
“泽渊啊!是泽渊来啦,泽渊来看老师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呐,哎呦我的泽渊啊,瘦了瘦了……”
麟岱:“……?”
众弟子:“……”
汝嫣鸿激动地握住麟岱的手,抬头看了半晌,言语中满是心疼:
“我的乖泽渊,受了多少苦,怎么现在才来找老师啊!”
麟岱茫然,印象里,他同这位老先生关系可没多亲密。而且他当时蠢笨,师尊直接给他换了书院,从那以后,就再也诶见过这位讲师。
“好孩子……”汝嫣鸿红了眼睛,可身后还有十几个弟子等着,现在实在不是个嘘寒问暖的好时候,他转头道:
“我与你们师兄有事要谈,你们自行温书。下次我来问,答不上来的,看老朽怎么惩治你们。”
言罢,看着捡起拐杖等在一旁的麟岱,汝嫣鸿张嘴就是:
“哎呦我们泽渊多懂事啊,快来快来,老师考考你最近的功课……”
弟子们看着走远的两人,个个表情呆滞。
“汝嫣先生已经许久不讲学了,怎么今天突然来了?是来视察吗?”
“你懂什么,大师兄在此,老人家闻着味就来了。”
茶室,麟岱正襟危坐,看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为自己斟茶。
汝嫣鸿笑得满脸褶子,和蔼地看着麟岱,把麟岱盯着坐立难安。
麟岱把甘甜的茶水咽了下去,试探地问:
“老师近来可好?”
“好的很,新入的弟子虽没你聪敏刻苦,但也不至于蠢到听不懂老朽讲学。”
麟岱语塞,羞愧地低下头。
老天爷,这位先生可从未夸过他,怎么今天如此热情。
汝嫣鸿看着麟岱,越看越喜欢,不禁回忆起青年刚入门的时候,感叹道:
“那时仙尊说你顽劣,让我务必严苛以对,结果你是书院中最勤奋踏实的孩子。”
麟岱一愣,手指攥紧到发白。
师尊,对外一直是这样说他的吗……
汝嫣鸿继续追忆往昔。
“你那时基础薄弱,跟不上进度,每日都在老朽堂外跪着,可怜巴巴的,却不敢来问,只是埋头苦读。老朽实在看不过眼,和仙尊说过两回,让你私下来,老朽手把手教你。你这孩子,怎么都不肯来,就那么跪着。”
麟岱感觉身体麻木不能动,手脚冰凉到快断裂。
师尊从未和他说过,只提到先生不喜欢蠢笨木讷之人……他也一直以为先生厌烦自己。
汝嫣鸿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语气也变得有几分寂寥:
“你是我带过最出息的孩子,两届法会蝉联魁首,真是羡煞旁人啊。仙尊惜才,让你另择名师,老朽也理解,只是你……你……”
汝嫣鸿声音颤抖,眼中含泪。
“你怎能这么久都不来探望老朽,老朽这般境况,还有几日可活啊,我狠心的泽渊哟。”
麟岱木然,有什么好探望的呢?反正先生觉得自己“朽木难雕”。
不对,这话不是先生对自己说的,麟岱心中一紧,是师尊转告自己的。
“老朽给你写了千行朱批,你怎么连一个字都不寄给老朽呢?”
“怎么出使魔界这么大的事,都不同老朽说一声呢?”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吭声呢?”
“你个小没良心的。”
麟岱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老人,心都不会跳了。
太过浓烈的关怀,太过辛酸的悲哀,炽热的感情如同一勺滚烫热油浇在了带水的时令蔬菜上,炸的麟岱心口滋啦作响,烟雾缭绕,一塌糊涂。
麟岱就那么僵着,喉头挂着千斤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世界,为什么和他看到的,完全不同。
汝嫣鸿见青年不言语,以为是自己教他尴尬了,连忙拭干眼泪,顺了口气,说道:
“人老话多,泽渊莫怪,往事就让他过去吧,老朽如今只问你一件事。”
麟岱心乱如麻,他从来未同人过分亲近,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劝慰。
他望着老人,目中满是愧疚与自责,硬是一句安慰都说不出口。他焦急不已,肺腑内一片腥热。
麟岱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他眼不瞎心不盲,这些年,就硬是没看出一个老人对自己的关切?还是说,他自己心胸狭隘,对他人温情熟视无睹,却睚眦必报将些小伤小痛铭刻心头?
他眼前发黑,死死撑住身体,终于发出了声音:
“老师请说。”
“你……当真是自愿出使魔界的?”
自愿?
麟岱迷茫了,他生是太阿宗的人,死是太阿宗的鬼。宗门给他的任务,他从来没想过拒绝。
自愿……那他就是自愿的了。师尊玉旨一下,他就本能地领命。不仅领,他还要做到最好,让师尊看得起他。
麟岱只好艰难地点点头。
汝嫣鸿哀叹一声,摸着他的脸,道:
“好孩子,你何苦要争这个,你一去必然凶多吉少。你还年幼,再多等几年,上修界总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又在急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来与老朽商量啊,你至少也要问问你师尊的意思啊,怎么这样糊涂哟!”
麟岱感受到脸颊边粗糙的触感,闻到老先生身上平和温暖的木香,两行冰冷的泪水不自觉淌了下来。他喉头滚动,咽下满口鲜血。
该怎么说?
他没有收到过一行朱批,看不懂的书都草草背下了,年岁渐长,才慢慢理解。
他没有另择名师,他被分去了外门书院,无人教导他读书。
他伤的很重,向同门求助,却被调笑戏弄。
他不是自愿出使魔界的,他只是习惯了领命听旨。
他该如何说?又如何让人相信。他是骨珑仙尊首徒,怎会落得如此境地。让先生去和仙尊对峙吗?去质问仙尊为何如此吗?
麟岱不敢在往下想了。
师尊潜心剑道不问宗门事务,凡事都交给长老阁和他这个弟子首席。长老阁散漫,事务便交给言清协理,言清是颂煌仙尊弟子,诸事都听从颂煌仙尊。颂煌仙尊是教养他的半个授业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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