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浓密的如鸦羽的睫微微一颤,竟然悄无声息落下一滴泪。
盛焦一愣。
直到泪水落在手背上奚将阑才反应过来,厌恶地用手蹭掉。
饶是盛焦再了解他,一时竟也分辨不出来他那滴泪到底是真是假。
似乎察觉到盛焦的视线,奚将阑偏头看来,突然勾唇一笑。
盛焦:“……”
酆聿大概是看热闹看多了,一张嘴嘚啵嘚啵不带重样地数落盛焦半天,似乎还能再骂个三天三夜。
盛焦沉着脸一挥手。
奚将阑手背一痛,被打得往后退了半步,手中木头小人猝不及防掉落在地上。
酆聿炸了:“盛无灼!你想打架是不是?!我告诉你!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我抗揍!”
盛焦:“……”
盛焦实在忍不了酆聿的聒噪,面无表情屈指弹出一道灵力。
奚将阑眼眶微红地蹲着正要去捡木头小人,却见盛焦金色灵力倏地落在木头小人的眉心处,瞬间光芒大放。
一声“砰”的闷响。
酆聿还在骂,被动静惊得低头一看,突然沉默了。
木头小人的禁制已被强行解开,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浑身是血、四肢扭曲的人类身体,面容的污血混合着枯草似的乱发糊在脑袋上,根本看不出是谁。
奚将阑:“……”
酆聿:“……”
酆聿沉默许久,才抖着嗓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奚将阑:“……你从方才一直在、在掰的是……个人?”
怪不得那木头四肢掰断、头骨捏碎的声音那么瘆得慌。
敢情竟是个真人伪装的傀儡!
想到奚将阑若无其事掰“木头小人”的架势,酆聿当即浑身发麻。
奚将阑伪装的委屈还未散去,甚至平添几分无辜,他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晃了晃,小声说:“但是他浑身血污,若是不变成木头小人,会弄脏我的手。”
酆聿:“……”
盛焦:“……”
酆聿鸡皮疙瘩蹭蹭冒。
所以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木头,就能心安理得折磨了?
“绝、绝儿。”酆聿幽幽道,“咱们还是出去后就直奔药宗吧,我感觉你怕也是有点大病。”
奚将阑乖巧地笑:“嘻嘻。”
酆聿被他“嘻”得头皮发麻,满脸痛苦地蹲在他面前检查地上的倒霉蛋:“我亲娘啊,天衍在上,这人能活着当真是个奇迹啊。”
奚将阑逃避似的根本不看盛焦,视线一直落在酆聿脸上。
他这个好兄弟不知道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见过的厉鬼尸身太多,从始至终态度都只是愁眉苦脸,担忧他有大病,从未有过半分疏离和恐惧。
奚将阑笑了笑,伸手在曲相仁眉心一点,邀功似的炫耀道:“我给他吊着命呢,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酆聿啧啧称奇,他也不嫌脏,胡乱将地上有出的气没进的气的人扒开脸上乱发,辨认好一会才惊愕道。
“曲相仁?”
一直沉默不语的盛焦抬步上前。
奚将阑后背几乎僵成柱子,很快又放松下来。
曲相仁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却被某种奇怪的灵力拼命吊住,甚至强迫性的始终保持清醒,承受奚将阑兴致来了时就折一下的残忍折磨。
奚将阑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温顺蹲在那,脸上还有几抹花猫似的的灰痕,满脸乖巧笑着,好像面前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想玩木头小人。
酆聿轻轻吸了一口气:“怪不得……”
“盛宗主。”奚将阑仰着头笑嘻嘻看着盛焦,“您看也看过了,可以把我的木头人变回原状吗?”
盛焦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捏着两颗天衍珠。
“咔哒”。
一道无声天雷瞬间劈下,似乎想将曲相仁劈成齑粉。
“不要!”奚将阑虽然听不到天雷声,但却瞬间意识到盛焦想做什么,猛地扑上前用身体挡住曲相仁,“——不能杀他!”
盛焦的雷从来都是快又狠,差点没收住直接劈到奚将阑背上。
千钧一发之际,盛焦强行消去天雷,险些遭了反噬。
熬过经脉一阵剧痛,盛焦一把拽着奚将阑的手将他拖起来,冷厉道:“奚绝!”
奚将阑被硬拖到盛焦怀里,却不挣扎,反而贴上前揪住盛焦的衣襟,亲昵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笑嘻嘻地说:“我还没玩够呢,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盛焦捂住他的嘴往后一按,脸色难看至极。
若是在之前,看热闹的酆聿早就炸成烟花了,但他就算再没心没肺也察觉到不对,还以为盛焦是责怪奚将阑残忍,赶忙打圆场。
“曲相仁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年他催动日晷的子字水道险些将我们诸行斋的人都杀了,这仇我还记着呢。”
盛焦充耳不闻,冷冷对奚将阑道:“将他交给我。”
“不。”奚将阑理直气壮地道,“今日他带人来杀我本就是重罪,我捉到了便是我的,这是规矩。”
盛焦下颌绷紧,几次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样堪称疯癫的奚将阑,太过陌生。
盛焦甚至开始后悔,当年不该放他离开。
奚将阑不管盛焦什么神情,蹲下来又结了几个法诀,将奄奄一息吐血的曲相仁重新变成木头小人。
他大概是破罐子破摔,故意朝着盛焦掰了木头人的双臂,得意洋洋一笑。
只是那双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盛焦微微闭眼,抬手催动灵力将申天赦入口打开。
酆聿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他扔了出去。
整个申天赦只剩下他们两人。
盛焦直直注视奚将阑冰冷无情的眼眸,捏着天衍珠的手狠狠用力。
就在这时,一百零六颗天衍珠突然再次催动飞速旋转。
定罪。
雷光四闪,照亮两人面无表情的脸。
在一阵珠串旋转声中,奚将阑淡淡开口:“盛宗主知不知道獬豸宗总共有多少种刑罚?”
盛焦默不作声。
“六十二种。”奚将阑自问自答,勾唇轻笑起来,“三个月来,曲相仁将这六十二种刑罚在我身上使了三遍,我的耳朵……也是因他而废。”
盛焦瞳孔剧缩,捏着天衍珠的手狠狠握紧,双眸闪过一丝狠厉的猩红。
耳朵……
怪不得当时他根本没理解自己所说的话,只知道哭。
原来那时便已听不到声音。
奚将阑怜惜地抚摸木头小人的脸:“我睚眦必报、以杀止杀,盛宗主在申天赦那几次‘断案’中应该也清楚我此时的脾性。”
盛焦嘴唇微抖:“我……”
“你我已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是当年的奚绝。”奚将阑却截断他的话,“——若是盛宗主实在想要曲相仁,三个月后我自会还给你。或者你想硬抢,也很简单,把我杀了就行。”
盛焦发抖的指尖险些陷入掌心。
终于,一百零六颗天衍珠停下。
本来只有五颗的「诛」……
变成了十颗。
奚将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早有预料。
“已经十颗了——天道大人,您现在敢保证若是一百零八颗天衍珠全部变成「诛」,您还是‘不会’吗?”
没等盛焦回答,奚将阑毫不停留,转身便从入口处离开申天赦。
这个答案,六年前让尘已经给他了。
盛焦沉默看着天衍珠许久,五指用力几乎硬生生将珠子捏成齑粉。
很快他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剧变,用最快的速度冲出申天赦。
獬豸宗电闪雷鸣,轰鸣声几乎震破耳膜。
盛焦转瞬从那只诡异的眼睛中离开,刚落地就听到酆聿一声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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