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的睫毛抖了下,转手抽了张名片递过去。
“白天我基本都在公司,有什么事,你可以打上面的座机。”
牧鱼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名片一看,发现公司名字挺眼熟。
之前张敞就说过,他生前挺有牌面,出殡当日的架势比好些人结婚都大,只是牧鱼没往心里去。
如今一看这公司名儿,还真没扯谎:
这可是康城知名企业,纳税大户!
这人脉可难得。
牧鱼有点不好意思,还特意送了她一个橙红色的大蟠桃。
被塞了个桃儿的江澜当时就愣了。
她低头瞅了瞅那桃儿,圆滚滚毛茸茸,跟眼前的年轻人莫名相似。
就,有点喜感。
江澜出门时,跟两个年轻人擦肩而过,就听他们有气无力道:“小老板,老样子。”
她会心一笑,看来又是老顾客。
来的正是李沐阳和章序。
牧鱼一抬头就呀了声,“小李哥,才两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圆脸都快成瓜子脸啦!
李沐阳摆摆手,累得说不出话来。
章序就道:“他想不开,跑去啃硬骨头,这两天就差给人家当牛做马了……”
牧鱼给他们上了菜,“你前两天才说要躺平,可别累出毛病来。”
就说那张敞吧,不就是生生累死的么!
李沐阳苦笑,“想躺平也得有资本啊。”
他们这些草根阶层,想过好日子,不就得年轻时候拿命换吗?
至于老了之后如何,且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牧鱼感慨着忙了一晚,看营业额不错,就美滋滋的上楼去。
结果一开门,就见自家师父正在供桌前跟人大眼瞪小眼。
老牧头儿手舞足蹈连比带划:“你,哪儿来的?咋抢我贡品?”
铠甲男茫然摇头。
老牧头儿一怔,然后就带了几分怜悯:“聋哑人啊!”
铠甲男:“???”
短暂的混乱过后,牧鱼才愕然了解到,昨晚的供品自家师父一根毛都没摸到,全进到那位不速之客腹中了。
牧鱼下意识瞅了他一眼。
你这浓眉大眼的,怎么还……
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下,默默飘到门口站好,不动了。
牧鱼:“……”
这是在干嘛,罚站吗?
大概是中国人自带对军人的信任滤镜,牧鱼非但没有多害怕,反而还偷偷打量起来。
瞧他的年纪,好像也就比自己略大几岁,或许没来得及留下后代。
他去世后没有投胎吗?是因为无处可去,无人祭拜,饿坏了吗?
有点惨哎。
老牧头儿沉默片刻,小声道:“他该不会想给你看门吧?”
吃了人家的东西,没钱还,只好卖体力。
牧鱼:“……!!!”
别说,还真像!
第8章
恰在此时,野道士打来电话。
他声音虚弱道:“小鱼啊,能跑就跑吧,那是恶鬼夺食啊。”
牧鱼瞅了眼新任保安,吃顿霸王餐就算恶鬼?
人家不还在那儿想办法打工还债呢么。
正经挺励志的。
牧鱼的原则是,不管是人是鬼,只要不主动伤害我,我就不怕。
因为鬼未必能坏得过人。
他倒是注意到另一个问题,“您声音怎么了?”
野道士有气无力道:“没事儿,就是前些日子炼了一炉丹药吃。”
牧鱼是知道他的,毕生理想就是修得大道、原地飞升,这些年一直在搜罗什么古丹方,奈何从没成功过。
所以一听这话,就有些心惊肉跳。
果不其然,就听那边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明天就能出院啦。”
牧鱼:“……”
所以说没有炼丹的天分就不要强求好吗?
总这么乱吃药真的会死人的!
老老实实挨了一顿骂之后,野道士又道:“鬼不会无缘无故来的,若非有心愿未了,就是你最近沾染了什么,去过什么地方。”
“我没……啊!”
牧鱼忽然记起之前偶遇那几辆博物馆的押送货车时,莫名其妙感受到的寒意。
秦汉时期墓葬……
他赶紧打开手机查了下,发现这两个朝代的铠甲样式跟“保安”身上穿的十分相似。
难不成还真是?
或许那批展品中就有这位年青将军的遗物,所以他的灵魂才附在上面。
只是为什么来自己家?
老牧头儿绕过脖子来看,“这是个陈年老鬼啊,够进博物馆的了。”
牧鱼心道,可不是么,要不是阴差阳错,估计他这会儿真就被摆进博物馆了。
难怪语言不通!
秦汉时期的官话他是不会讲了,别说他,估计现代的考古学家们也没几个会说的。
那么,当时用什么文字来着?
小篆!
感谢秦始皇一统六国!
牧鱼用手机下载了转换字体的软件,低头输入一行字,吧嗒吧嗒跑去拿给对方看。
“秦人?”
将军鬼摇头。
牧鱼重新输入,“汉人?”
这里的“汉”,指的是汉代。
将军鬼点头,甚至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点。
他或许忘记了姓名和许多过往,可临死前死死护在怀里的“汉”字大旗,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牧鱼跟老牧头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惊讶。
真的是汉代人呀!
“你来我家,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牧鱼微微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
将军鬼的眼神有一瞬间茫然。
心愿?
心愿……
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他脑海深处颤动、挣扎,像被千年时光掩埋的宝藏,骤然迸发出光彩。
我有什么心愿?
我想看天下一统,匈奴俯首称臣,纳入我大汉版图。
我想看边关太平,粮仓满溢,百姓不必年年担心匈奴狗贼南下打草谷;
我想看汉家儿女安居乐业,不必再用柔弱女儿和亲,换来苟延残喘的太平;不必再以儿郎热血浇灌边疆……
他记不得自己是谁,可这些不甘和仇恨横亘千年,依旧回荡在脑海深处。
那股源自灵魂的执念,神奇地传达给了牧鱼。
牧鱼没再着急赶他走,甚至还去厨房准备了几个菜,开了一瓶老白干。
有贵客临门,自然该好好招待。
“我比较习惯现吃现买,”他有点不好意思,“家里没多少食材了……”
储藏室里挂的腊肉切一条,用蒜苗炒了,肥的透明、瘦的油亮,香极了。
衬着翠绿色的蒜苗,特别赏心悦目。
腌制的咸鸡蛋拿三个,每个开四瓣,白瓷似的蛋白里盛着油汪汪一团蛋黄,油润如膏、细腻如沙,丰润的油脂顺着直往下淌,下酒特别好。
手撕包菜用五花肉和辣椒爆炒,脆生生鲜亮亮,算上店里拿回来的酱牛肉,又是两个菜。
还有没卖完的活虾抽虾线,去虾头,只用蒜茸爆香,清清爽爽。
虾背上都开了口子,蒜香很容易就渗进去了,等虾子泛起淡淡的红就能出锅。
拆掉的虾头也不浪费,热锅倒油,小火煸出橘红色的虾油,倒水,烧开后煮一碗面,喷香!
牧鱼把饭菜都分了三份,往两只小玻璃杯里注满酒液。
想了下,自己也倒了一点。
老牧头儿冲还站在门口的年青将军招招手,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孩子,过来坐,咱们爷儿仨走一个。”
青年将军愣了下,没动。
无功不受禄。
他之前抢人家香火,已是不对,怎好再……
老牧头儿直接把他拖了过去。
牧鱼笑,“可惜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过既然面对面,也不差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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