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去哪里都可以。”叶容雪在他身边坐下, “我在尘明宗呆了近五百年, 除了按部就班地收徒, 教习授课, 便是闭关修行, 外界有危险来找我, 我就出门斩妖邪,然后,继续闭关修行,所以, 我之前魂识在清横剑里数年,师兄放话说我在闭关,没有一人怀疑。”
他说着看向身边:“我虽然活了这么久,却几乎未用自己的心真正感触过世间万物,只有化身剑灵的那些时日,觉得自己像是个人。”
说来好笑,之前是人的时候,没有人类的情感,而变成了剑,反而有真正为人的感觉了。
叶容雪又问:“你这三万多年,在干什么?”
“在深山。”炎烬道,“受世人供奉,以香火为生,再降福泽于世人,我亦鲜少出山林,不过……我见过很多很多人,都是在那魂识穿到异世的时候看的,看那里的人忙忙碌碌,穿梭不停,我大概……原本也和你一样,未多见此间世人。”
他们都曾一样,独自看遍了数以万计的山中岁月,那些个朝朝暮暮,日升月落,来来去去。
如今,世人已不再供奉赤龙,于是他学会了自给自足。
“你当初为何丢失了颚下鳞?”
“印象很模糊。”
“我把鳞片还给你好吗?”
炎烬转了个身面向他:“没有心脏的你,还能够活吗?”
叶容雪认真盯着他:“我喜欢你,我愿意把我的性命给你,既是你的盔甲,就是能护你周全之物,你得收回去,不然以后遇到危险怎么办?”
炎烬笑了笑:“我已说过,我不要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一样。”
叶容雪一怔:“什么一样?”
他又笑,不答话,再翻身继续看那星河。
小船一直飘啊飘,星河无终点,时光也好似没有尽头。
叶容雪也躺了下来,双手覆在心口,静静感受那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炎烬回头,轻声道:“睡着了?”
“没有。”他立刻睁眼。
炎烬抬手:“你看。”
顺着指引,叶容雪震惊向前方看去。
漫天星辰如雨落,划破长河落向人间,霎时间满目皆是簌簌流光,乱人眼眸,那是震撼又动人心魄的美。
“流星雨。”炎烬轻轻道。
在星河之上看的流星雨,定与凡尘不同吧,他又道:“那个世界,人们看见流星雨,喜欢许愿。”
“许什么愿?”
“随便吧,每个人都不同的。”
叶容雪道:“如果我许愿……让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能应验吗?”
炎烬没有回话。
叶容雪笑了笑,就许愿,抓到一个流星许一次,他道,愿世间再无妖邪当道,愿天下再无颠沛流离,如此仙人不必斩妖除魔,神明不用福泽世人。
等一场流星雨落完,他转回头:“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我现在只想要院中那壶桃花酒。”
此话方落,面前人眼睛一亮:“我带了。”
“你带了?”
“刚刚来时,见院中桌上有,我就顺手拿了。”叶容雪在船舱找了一下,将那酒壶拿出来,“我觉得,你很喜欢用美景来就酒,就带上了,不过……没有杯子,拿不下了。”
“无妨,谢谢。”他接过酒壶,还以胳膊撑着头,半躺着喝。
叶容雪也重新躺下,静静看着他,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
扁舟慢慢飘着,天地万物都静悄悄。
那一壶酒饮尽,炎烬想起身,却忽地,温热气息扑面,身边人的唇贴了上来。
他手一松,酒壶叮叮咚咚滚入船舱底部。
怯怯,灼烈的,又清香的气息,那仙尊眼中好似也有了几许醉意,目光决然又悲凉。
他以手挡面,轻抬那人的脸:“我真的醉了,你不要如此。”
“那不是更好。”那人笑,炙热的吻又落下。
扁舟摇曳,流光浮动,炎烬在这迷离的星河之上,被那一壶桃花酒乱了神思,他抬手抚着那人的发,倒吸一口气,扣住后脑,眼中一凛,翻身将人压下。
那人紧闭双眼,又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炎烬抚着那紧蹙的眉,落的每一个吻,都留了重重的痕迹。
待那温热落在印记上,又加大了力道,那人不由轻呼了一声。
炎烬惶然惊醒,停下动作,轻轻抚了抚那人的脸,这般静静看着。
星河荡漾轻舟,微光在周身浮动,他的指端一点点摩挲这面容,似要将其印刻在脑海,在骨血。
许久后,他淡淡一笑,侧过身坐起。
叶容雪还躺着,轻拉他衣袖:“你为何不一醉到底?”
“怎么办呢,我酒量好。”他拂动了一下星辰,流光缓缓荡漾。
叶容雪起身,从身后环抱住他。
他低眉:“小心胳膊。”
“已经好了,不疼了。”
他松开那胳膊:“真的好了么?”
“嗯。”身后人收手,半晌后垂眸,“我知道,我该回尘明宗了。”
炎烬没有再说话,轻轻一挥袖,轻舟徐徐推开流光,慢慢前行。
飞舟从星河中飘出,又穿过山风,携来点点落花。
这船在星河飘荡一夜,回到人世间,天已亮起,清晨的尘明宗鹤舞凤鸣,依旧仙气缭绕。
他将轻舟停在落雪筑,山中此起彼伏地响起弟子们早课的声音。
叶容雪下了船,咬咬牙问:“我再也不能去找你了,是吗?”
炎烬静默了会儿,道:“这是我第二次将你养好,送归仙门了。”
叶容雪眼眸暗了暗,低头走进屋里。
炎烬负手转身,飞舟徐徐升起,回至尺木山,落地后自行消失。
山中岁月悠闲,花开花落,转眼春已至尽头。
夏天到了,好在这庭院有树荫,也不算热,到了晚上和风习习,坐在院子里就很舒服,之前那个竹床也有用了,有时候在院中一躺,就能睡到天明。
只是偶尔有些蚊虫,他想着买些驱蚊草种,不过第二天那田地在鲜花一列就长出了驱蚊草,长了数排,够他种满一圈,如此隔离了一部分蚊虫,但他向来不喜欢有一丁半点的虫子,又布了个驱逐屏蔽的小阵法。
林中诸多走兽飞禽,时而发出鸣叫之声,但都不敢来打扰他,这山中灵力充沛,有动物能修得有灵,皆因他在此。
院里的小动物养成了习惯,每天几时吃饭,不再闹腾,就更是清闲。
叶容雪当真没有再来过了,倒是小岳来过几回,他有时请假回来看他爹,就顺道上山看看,絮絮叨叨说闲话,说师尊最近不闭关了,一个月课程从两天加到了四天。
还说师尊上个月带他出去过几趟,去降服小妖,也说师尊很奇怪,任由那小妖咬着自己的胳膊,另一手再利落的破开小妖丹田,抓出内丹。
小岳挠着头问炎烬:“师尊一向是这样降妖的吗,我觉得没必要啊,他有几条胳膊啊这样造,还好他知道提前加上防护咒术,没怎么受伤,但他明明一剑就能把对方刺死了……哦,不对,师尊不用剑,都是空手打的,有时候需要兵刃,就随地捡,石头树枝什么的捡来就用,有一回在水中打,还捡了一条鱼甩过去了,那鱼尾左右摆,直扇妖物巴掌,把妖物扇得头昏眼花。”
小岳又说:“我们都建议师尊去取把剑,可他不肯,教我们踏剑也向来是折树枝当剑,他偶尔还会教习我们绘画和写字,还有品茶,有一回想教我们制瓷,可是山上不让有明火,没法烧窑,就算了。”
过了一阵子,小岳再过来,依旧是絮絮叨叨:“这段时间师尊的课都取消了。”
炎烬接话:“怎么了?”
“也没事,就是蛮荒之地的边界有一些难对付的妖邪,他说很危险不能带我们去,自己去的,这都去了半个月了吧,还是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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