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声音好像在说,你就是来看他一眼,快走吧,快走吧。
可我动不了。
双脚像是被牢牢黏在地板上,脑中两个小人在疯狂拉锯,我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越想极力压制的东西尤其越容易反噬,感情尤其如此。
我进门一连串的动静,他仍闭着眼,一动未动,想来是没有醒。
我隐约察觉了些不对劲,床上,他原本苍白的脸上似乎微微有些不正常的红。
他怎么了?
我瞬间慌了神,再也忍不住,急急忙忙地快步跑过去,半蹲半跪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烫。
他发烧了。
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一样。
他怎么能生病了呢?
他自己是个医生,怎么不知道吃个药,去看个诊啊?
就这么躺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病就能好吗?
前两天就一直加班加班,加班把自己加到累昏在床上,你到底有多忙啊?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保重了?
我就算在地底下也要给你气活过来了好吗。
……奚容,你这样,我还怎么放心啊。
好在家里有医疗箱,我从里面扒拉出降温贴,又找了点退烧药。
正打算拆,我瞟了一眼药盒后面的日期,好家伙,都过期大半年了。
我只好再出门一趟去买药,小区门口就有个药店,临走前,我实在不放心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采用最原始的方式,打盆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给他敷一下。
我回卧室时他仍紧紧闭着眼,脸色很差,看着就很不舒服的样子。
急急忙忙从药店买了退烧药回来,又烧了水,才想起个问题,他昏睡不醒,这药我也没法喂他啊。
没法儿,我只好先给他贴上降温贴,又用毛巾替他擦了擦汗。
然后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他边上,这么注视着他。
那张脸没有戴眼镜的时候显得五官愈发优越,垂落的睫毛像鸦羽,明明是一副清冷出尘至极的长相,他看上去却是疲惫极了,眼下是常年不褪的淡淡乌青。
我贪婪地描摹着他的样子,一分一秒也不舍得放过。
生前总是他守在我床前,死后,总算能有一次,换我在他生病时守着他。
即使他醒来后不会知晓这一切。
他静静地睡着。
天色渐暗,房间被夜色笼罩,我估摸着他快醒了,从出神中起身。
我该走了。
是啊,我该走了。
就像太阳升起就必然会再落下,就像月亮盈满又缺,生命在被创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消亡。
而我的这一生已经到此为止。
下一次,大约就只有下一世再见了。
屋子里很静,我在暮色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前的昏暗中,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的留恋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就当是我自私,最后留个念想,放纵自己一回。
我俯下身,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擦过我的脸,我吻上了他那双总是凉薄的唇。
哪怕只是一触即离的短短一瞬,我仍然无比真诚地在心里想,我这一生已经圆满了。
我正要走,一只还烫着的手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停顿住,完全愣在原地。
奚容沙哑着声音,说,别走。
他没有醒,大约还在发烧,烧得意识不清。
他闭着眼,呢喃地重复道,阮梨,别走。
那听起来甚至好像一句乞求。
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
我眼眶发酸,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才颤抖着把他的手挣脱了下去。
第17章
我慌乱的青春始于我发现自己爱上奚容的那一刻。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早已为这个人心动过无数次,只是那时候我年轻,还不懂。
我不明白我只是见到他就会开心、上课时注意力涣散、掰着指头盼望周五快点到来,这样我好顺理成章地去他家吃晚饭,然后厚着脸皮赖在他家一个周末……这样的心情究竟算什么。
我大二时进了学生会,有一次恰好碰上学校的新生迎新活动,我做志愿者,随手帮一个学妹提了点行李。
那学妹大约是平时家里宠惯了,两手一摊什么都不会,我心想着帮人帮到底,替她搬好东西后又忙前忙后帮她办了宽带、水卡,又装了饮水机。
只是,我自以为举手之劳,对方却异常感激,执意加了我微信,表示之后要请我吃饭。
我也没当回事,只当是交个朋友,她时常会给我发消息,问我些问题,比如图书馆哪一层人比较少、取快递要去哪里、选修课有什么推荐,我考虑她初来乍到,都一一耐心解答,倾囊相助。
我回消息很慢,实在是因为我也不喜欢成天跟别人扯淡聊天,所以课间或者想起来的时候才会拿手机出来看一眼。
有时候她早上问我什么事,我下午才回复她,她却从来不恼,我每次一发消息,她总会立刻发一堆可爱表情包回来,表现地很雀跃的样子。
她约我周末去学校附近的商场吃火锅,又问我想不想看最近刚上映的动画片。
我其实不太乐意周末去,因为这样我又得从奚容家回学校,那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懒得来回跑。
实际上大二的时候我的经济状况已经好转不少,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
我找了一份薪资不错的外语家教兼职,一个小时一百元,每周两次,上门辅导一个刚上初中的孩子,他家就住在我学校附近,交通也方便。
而且因为平时花销少,我手头还有些余钱。
但我依然在奚容那儿白吃白喝,有时候他不忙,周末还会带我出去逛逛展,或者去赛车馆开卡丁车。
我想到我快乐的周末,立刻试图推脱,学妹问我有什么事,我只好骗她说我周末要去打工。
她说,好吧,那周五怎么样嘞?学长别不给我面子呀。
完了还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答应下来,然后点开奚容的聊天框,开始编辑,向他解释我周五晚上去不了他那儿了。
我给他发,我周五跟同学出去玩儿,那天不能过来吃晚饭了[哭]
这句话发完,我又打了一句,我周六早上来行不?
他没回复,甚至连个句号都懒得打,消息石沉大海。
我立刻开始焦虑,心想,他咋不回我?生气了?不至于吧……
我又发了个猫猫流泪的表情过去。
过了几分钟,他直接转了个红包过来,两百五十块。
我怀疑他骂我二百五。
我收了钱,用谢谢老板的动图疯狂轰炸他,然后说,老板,一顿饭真吃不了两百多块,你给太多了。
他又过了几分钟才回,言简意赅四个字,留着,零花。
好吧,我怎么莫名其妙体会到了一种被包养的快乐?
我还欲跟他扯皮,他说,一会儿手术,忙。
我只好失落地放下手机。
我回消息慢(当然只是针对别人),奚容回消息更慢,我等他一个字跟等皇帝的圣旨一样,不是在忙,就是在去忙的路上。
我简直要对他跟我说的“忙”字ptsd了。
周五下课后,我应约和学妹在校门口碰面。
我留意到她似乎刻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看着很精神。
她老远就跟我挥手,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细声软语地说,学长,不好意思来晚啦,老师拖堂,久等了吧?
其实倒也没有很久,二十分钟而已,我在心里默默说,我平时等奚容那都是几个小时起等,这点时间对我来说简直是毛毛雨。
诶,我怎么又在想奚容了,真奇怪。
将脑子里胡乱发散的念头撇开,我笑了笑,跟她说,没事。
我们打了辆车,学妹看似对吃相当有研究,她带我去了一家排起长队的日料店,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好吃,等位也不会让我后悔。
我倒不太在意,只是有点饿,肚子空空,有点想念奚容的黄油煎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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